开展前的最后一夜,展厅里的灯光亮如白昼。晏沚蹲在展柜前,指尖拂过玻璃罩里的青铜爵,爵身的云雷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是她花了三个月才修复完成的,光清理内壁的铜锈就用坏了六把软毛刷。
“还有哪里不满意吗?”凤砚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穿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那道浅疤,手里拿着块麂皮,正小心翼翼地擦拭展柜的金属边框。
晏沚摇摇头,站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声。筹备这场“文物修复展”的一个月里,她几乎天天泡在工作室,有时累得首接趴在修复台上睡着,醒来时身上总会多件他的西装外套。
“就是觉得……太隆重了。”她看着展厅里错落有致的展柜,每个柜门上都嵌着暖黄色的灯带,把文物照得像蒙着层光晕,“这些只是我修复的普通文物,不值得这么大张旗鼓。”
“值得。”凤砚洲的声音异常坚定,他放下麂皮,走到她面前,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你让这些破碎的时光重新活过来,比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都了不起。”
他的指尖带着点金属的凉意,让晏沚想起第一次教他磨玉的那天,他也是这样,笨拙却认真地对待每一件与她相关的事。她忽然注意到,他右手的食指上多了道细小的划痕,像是被刻刀划的。
“怎么弄的?”她抓起他的手,指尖抚过那道伤痕。
凤砚洲的耳尖微微发烫,含糊地应道:“没什么,不小心被展柜的边角划了下。”
晏沚挑眉看他,显然不信。这段时间他总往工作室的隔间跑,说是“处理公司文件”,却总在她转身时偷偷关上门,偶尔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刻刀摩擦石头的轻响。
“是吗?”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展厅尽头那扇盖着红布的展柜——那是压轴展品的位置,凤砚洲说要给她个惊喜,从头到尾不让她碰。
“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凤砚洲转移话题,推着她往展厅外走,“我再检查一遍电路,确保万无一失。”
晏沚被他推着走,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他转身时,飞快地往隔间的方向瞟了一眼,像只藏了秘密的狐狸。她忍不住笑了,心里却泛起暖暖的涟漪——这个总是把温柔藏在笨拙里的男人,到底在准备什么惊喜?
开展当天的阳光格外好,透过展厅的穹顶洒下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沈宴穿着身笔挺的西装,正举着相机给苏清阮拍照,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站在展柜前研究那卷《淳化阁帖》,侧脸在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凤总这波操作可以啊。”沈宴凑到凤砚洲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把嫂子的作品全摆出来,这是昭告天下‘这是我家的宝贝’啊。”
凤砚洲没理他,目光却始终追着晏沚的身影。她正站在一面汉代铜镜前,给参观者讲解镜背的蟠螭纹,嘴角的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蜜糖。每个展柜的标签上都清晰地写着“修复者:晏沚”,字迹是他特意请人写的,笔锋温婉,像她的人。
“哎,那压轴的展品什么时候揭幕?”沈宴搓了搓手,眼里闪着好奇的光,“清阮说你熬了好几个通宵,到底是什么宝贝?”
凤砚洲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对旁边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聚光灯瞬间熄灭,只有展厅尽头那扇盖着红布的展柜亮起暖黄的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接下来,有请本次展览的修复者晏沚女士,为我们揭幕压轴展品。”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
晏沚在众人的掌声中走上前,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她握住红布的一角,回头看了眼凤砚洲,他正对着她笑,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
红布落下的瞬间,全场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
那是一面唐代的菱花镜,镜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能清晰地映出每个人的身影。镜背的缠枝纹繁复精美,最引人注目的是边缘的一圈凤鸟纹——线条流畅,羽翼,与镜心的团花完美衔接,看不出丝毫修复的痕迹。
晏沚的呼吸骤然停滞。这面铜镜是她去年从废品站淘回来的,当时镜缘缺了一大块,凤鸟纹几乎全毁了,她研究了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修复方案,后来因为太忙,就把它收进了仓库。
她的目光落在标签上,上面没有写“修复者:晏沚”,而是“共修者:晏沚、凤砚洲”。
“这凤鸟纹……”她的声音带着点颤抖,指尖抚过展柜的玻璃,“是你补的?”
凤砚洲走到她身边,耳尖微微发红:“前阵子总看你对着图纸发呆,就……就跟着学了学。”他顿了顿,声音放轻,“磨坏了五块锡料,才勉强弄出个样子,你别嫌弃。”
晏沚忽然想起他食指上的那道划痕,想起他深夜躲在隔间的身影,想起那些被她忽略的细微声响。原来这个连磨玉都会手抖的男人,偷偷对着图纸练了那么久,用最笨的方法,一点点补全了她的遗憾。
镜面上映出两人的影子,她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他的嘴角挂着傻气的笑。周围的喧嚣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镜面反射的温柔光线。
“你看这里。”晏沚指着其中一只凤鸟的尾羽,那里有个极小的弧度,“这个转弯的角度,和我之前画的图纸一模一样。”
“看了你的草稿。”凤砚洲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这个角度最好看。”
她忽然转身,踮起脚尖,在他唇角印下一个轻吻,带着点阳光的味道。“算你有眼光。”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却笑得格外明亮,“这是我见过最美的修复。”
凤砚洲的喉结动了动,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聚光灯落在两人身上,镜面上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两朵终于绽放的花。
展览结束后,参观者渐渐散去,展厅里恢复了安静。沈宴和苏清阮在收拾相机,凤砚洲却拉着晏沚留在那面菱花镜前。
“其实还有个秘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块小小的锡片,上面刻着只歪歪扭扭的凤鸟,翅膀像两片叶子,“这是我刻的第一只,丑吧?”
晏沚笑着点头,眼眶却热了。她想起民国照片里,他笨手笨脚翻阅古籍的样子,想起今生他磨坏的三块原石,想起他总是用最笨拙的方式,给她最温柔的惊喜。
“不丑。”她接过锡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的包里,“比任何宝贝都好看。”
凤砚洲低头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忽然指着镜面,轻声说:“你看,镜子里的我们。”
镜面上,她的发梢拂过他的肩膀,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腰,阳光透过穹顶落在两人身上,像层金色的纱。那些被修复的文物在周围静静伫立,像时光的见证者,记录着这对跨越三世的恋人,如何用爱补全彼此生命里的裂痕。
“以后,”晏沚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们一起修复更多的东西,好不好?”
凤砚洲重重点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镜面映出他认真的侧脸,像在对她说,也像在对时光说:“好,一辈子都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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