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晴，县税务局门口那株法桐落下第一片黄叶。沈星澜弯腰捡起，顺手夹进工作笔记——
她实习的最后一天。布鞋踏过石阶，沙沙声像给离别配的鼓点。
导税台的小姑娘一见面就递来热豆浆：“沈姐，今天你可得签字留念。”
她笑，接过笔，在台卡背面写：继续发光，继续缴税。字迹瘦劲，像没长开的竹。
九点，科长召集合影。她站在最边， C位留给出纳大姐。
快门响前，她把税徽领带仔细理好，像给自己系上一段句号。
照片定格，她嘴角弧度不大，却稳稳当当。
随后是“跟岗总结”。她写了三页，最后一行：纳税人不是客户，是合伙人。
科长看完，提笔批：优秀。墨点落下，她心头轻响——仿佛旧账又被勾掉一笔。
十点，大厅来了一位白发老人，说要代开发票，却不会写字。她扶老人坐下，蹲着，一笔一划帮填，金额栏写：320元。
老人按完手印，红泥沾在她拇指，她随手抹在笔记本扉页，像盖一枚私章。
十一点，她收拾抽屉：剪刀、浆糊、作废章、半包饼干，一一归还。
最后拿出那枚“发票己开”小图章，蘸红印泥，在空白纸上盖下，撕下，贴进口袋——留作纪念，也留作提醒。
午休，食堂多了一道菜：番茄炒蛋，免费。大师傅冲她笑：“丫头，谢谢你教我用扫码开票。”
她夹了一大勺，酸甜满嘴，比任何庆功宴都可口。
下午，局长找她谈话，递来一份红头文件：聘请她为本县“纳税信用代言人”，任期两年，无薪酬，需年度演讲一次。
她接过，先问：“能穿布鞋吗？”局长朗声笑：“随便踩，红毯也给你铺。”
三点半，她站在自助办税区，最后一次教路人扫码。年轻妈妈牵着小女孩，小女孩仰头：“姐姐，你明天还来吗？”
她蹲下身，把扫码小票折成飞机，递给孩子：“不来啦，姐姐去更大的厅开票，但这里会一首亮。”
西点，她打卡，指纹机“滴”一声，像给这段旅程剪了个干净尾音。
她走出大门，没回头，却举起手，朝背后挥了挥。
大家知道，她是在跟这栋老楼、跟玻璃柜台、跟那些“咔哒”作响的打印机告别。
五点，大巴驶回帝都。窗外夕阳把麦田染成橘海，她掏出那片法桐叶，对着光眯眼看——
叶脉清晰，像一张天然税票。她把它夹进铁盒，放在66万回执之上，轻轻阖盖。
手机震动，阿初发来新行程：明晚《极限青年》录制前采，话题：纳税。她回：好，把布鞋擦擦，能出镜。
阿初回个拇指，又补一句：观众爱你“O”脸。她笑，把手机塞进前座口袋，闭眼小憩。
梦里，她站在一个更大的办税服务厅，天花板是透亮的星幕，纳税人来来往往，脸上带着笑。
她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脚步轻，却每一步都踩得实地作响。
柜台后面，有人朝她招手，她走过去，递上一张永远开不完的票，票根写着：自由。
车颠簸，她醒来，窗外己见城市灯火。她伸个懒腰，低声数：338、200、66、0……数到“0”，她停了，嘴角扬起——
那是她最喜欢的数字，也是她重新出发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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