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伯年的会面，安排在他家中。开门的老先生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熨帖的 Polo 衫和休闲裤，整个人透着一股退休知识分子的儒雅与整洁。
他的家也如同他本人一样，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墙上挂着字画，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
“王律师，快请进。”陈伯年笑容温和，引着王浩然在客厅沙发坐下，熟练地沏茶，“为了老陈的事来的吧？唉，真是没想到，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他叹了口气，表情恰到好处地带着惋惜。
「律师？为那个聋哑保洁来的？麻烦……」 一道轻微的不耐烦思绪一闪而过，迅速被更得体的情绪覆盖。
王浩然接过茶杯，道了谢，开门见山：“陈老师，我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案发前后您是否注意到任何异常情况，以及您对刘秀英女士的证言有什么看法。”
陈伯年扶了扶眼镜，沉吟片刻，语气沉稳：“异常嘛……说实话，没太注意。老陈为人比较独来独往，我呢，也就是在业委会工作上和他有些接触。案发那天晚上，我在家看书，大概十点左右就睡了，没听到什么动静。”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同情与无奈的表情，“至于刘大姐……唉，我其实很同情她。一个残疾人，做这份工作不容易。但是王律师，咱们得讲科学，讲证据不是？警察和法医的结论摆在那里，现场也没有搏斗痕迹。刘大姐她……毕竟沟通不便，黑灯瞎火的，看错、理解错，甚至因为长期劳累产生一些……嗯，臆想，也都是有可能的嘛。”
他言辞恳切，逻辑清晰，完全是一副通情达理、基于事实分析的模样。若在常人听来，几乎无懈可击。
然而，在王浩然的感知中，却捕捉到了截然不同的“弦外之音”。
当陈伯年提到“在家看书”、“十点就睡”时，他的思绪深处有一丝极其细微的紧绷，仿佛在加固某个预设的防线。而当他说到刘秀英可能“臆想”时，王浩然清晰地“听”到了一股轻蔑与庆幸交织的情绪——「一个扫地的哑巴，说的话谁会信？幸好……」
这“幸好”之后的内容模糊不清，但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异常清晰。
更让王浩然心中一凛的是，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客厅角落一个摆放装饰品的博古架时，陈伯年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虽然他的表情毫无变化，依旧在侃侃而谈，但一股强烈的、想要遮挡或转移注意力的冲动，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涟漪。
王浩然顺势将目光停留在博古架上，上面摆放着一些瓷器、根雕，还有一个……空缺的位置。那里有一小块区域格外干净，与周围落有细微灰尘的物件形成对比，显然之前长期摆放着什么东西，近期才被移走。
“陈老师收藏很丰富啊。”王浩然貌似随意地称赞道，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个空缺处。
「他看到了？！不会的……只是随口一说……」 陈伯年的内心瞬间拉响警报，一股惊慌的情绪试图被他用力压下，他强行让笑容更自然些：“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打发时间而己。”
王浩然没有追问那个空缺，他知道此刻紧逼只会让对方更加警惕。但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空缺的位置，之前摆放的，极有可能就是刘秀英“看见”的那个被拿走的小盒子！
他又将话题引回了案件本身，询问陈伯年与死者陈大爷的关系。
“就是普通的邻居和业委会同事关系。”陈伯年回答得很快，但王浩然捕捉到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关于几次在业委会会议上因小区维修基金使用问题与陈大爷发生的争执画面，虽然模糊，但那种不悦的情绪是真实的。
“听说陈大爷生前好像有个挺珍视的小物件？”王浩然再次试探。
陈伯年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小物件？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老陈他……不太爱显摆这些东西。”
「他怎么会知道盒子？！难道那个哑巴画出来了？！」 内心的震动如同惊雷，尽管他表面控制得住，但那瞬间翻涌的惊骇与杀机（对刘秀英），却被王浩然敏锐地捕捉到了！
王浩然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他适可而止地又聊了几句小区管理的问题，便起身告辞。
陈伯年热情地将他送到门口，笑容依旧无懈可击。
但王浩然转身离开时，背后那道目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与审视。
走在小区里，秋风吹拂，王浩然的心却比来时更加清明，也更加沉重。
陈伯年，这个众人眼中的“模范业主”，他那完美的面具之下，隐藏着太多的不正常。对刘秀英证言的轻蔑与庆幸，对博古架空缺位置的惊慌，对“小盒子”关键词的剧烈反应，以及脑海中与死者争执的画面……
所有这些碎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刘秀英没有看错，也没有臆想。
她沉默的双眼，确实看到了那被精心掩盖的罪恶。而陈伯年，就是那个隐藏在“意外”背后的推手。
现在，他需要找到证据，找到那个消失的“小盒子”，找到打破这完美伪装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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