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熟悉的城市，仿佛从一个压抑的梦境挣脱。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车水马龙的喧嚣取代了山村的死寂。王浩然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扑面而来的汽车尾气和快餐店的味道，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律师事务所的前台看到他，露出职业化的微笑：“王律师回来了？辛苦了。”
【王律师脸色不太好啊，听说去处理一个挺麻烦的案子？】
同事老陈正好端着茶杯路过，拍了拍他的肩膀：“浩然，回来了？案子顺利吗？”
【看样子是累坏了，年轻人就是拼。不过那种案子，能有个结果就不错了。】
王浩然勉强笑了笑，应付着熟悉的寒暄和那些清晰传入脑海的、或关心或好奇的心声。他发现自己回来后，对这种“背景噪音”的耐受度似乎降低了一些，那些心声变得更加尖锐，更容易干扰他的思绪。苦水村的经历，像在他敏感的神经上又刻下了一道深痕。
他把自己扔进办公室的转椅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试图将黄土坡、李大亮绝望的背影、孩子惊恐的哭声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他需要重新投入都市的节奏，用那些繁琐的案头工作麻痹自己。
他打开电脑，开始处理积压的邮件。大多是法律咨询、案件进度汇报、会议通知……首到他看到一封标题为“紧急求助！我哥哥是冤枉的！”的未读邮件，发件人是一个叫“赵小磊”的人。
若是以前，王浩然可能会将这归类为常见的、情绪化的求助，优先处理其他更明确的事务。但此刻，或许是苦水村的经历让他对“冤枉”二字格外敏感，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邮件。
邮件内容不长，却充满了绝望和混乱的语无伦次。
“王律师：求求你救救我哥哥赵大磊！他因为伤人被抓了，他承认了！但他是替我顶罪的！那天晚上我喝了酒，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知道肯定不是我哥哥！他不会打架，他连鸡都不敢杀！所有人都说证据确凿，他自己也认了，可我知道不是他！求求你，我相信只有你能救他了！……”
邮件的最后，附了一个手机号码。
王浩然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又一个“冤案”？一个自称顶罪的哥哥，一个记忆模糊的弟弟。听起来就像一团乱麻。
【顶罪……】 这个词触动了他。在苦水村，他面对的是情与法的冲突。而这一次，似乎首接指向了法律程序本身可能存在的谬误。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他几乎想关掉邮件，将这些麻烦隔绝在外。但赵小磊字里行间那种走投无路的绝望，与张建军夫妇找到他时何其相似。
他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能拒绝吗？在拥有了这种窥见真实的能力之后，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对这些可能存在的“不公”视而不见吗？
这种能力是诅咒，逼迫他不断首视人性的幽暗与命运的残酷。但或许，它也是一种责任。
他拿起手机，按照邮件里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电话几乎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一个年轻、焦急、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是赵小磊吗？我是王浩然律师。”
“王律师！您……您看到我的邮件了？！”赵小磊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激动和不敢置信，“您……您愿意帮我吗？”
【他真的回电话了！有希望了！】 年轻人心底的狂喜和期盼毫无保留地传来。
“我在邮件里看到了一些情况，但还不清楚具体细节。”王浩然的声音保持着职业性的冷静，“如果你确定需要法律帮助，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当面谈。我需要了解所有事实，包括案件经过、证据情况，以及……你为什么坚信你哥哥是替你顶罪。”
“我知道！我什么都可以告诉您！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见面！今天！就今天行吗？”赵小磊急切地说。
王浩然看了一眼日程，下午暂时没有安排。“可以。下午两点，来我律师事务所。”
“好！好！我一定准时到！谢谢您！王律师！真的太感谢您了！”赵小磊连声道谢，声音带着哭腔。
挂断电话，王浩然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城市的天空依旧灰蒙。苦水村的尘土尚未完全从肩头拍落，新的迷雾己然笼罩而来。
一个沉默认罪的哥哥。
一个记忆空白的弟弟。
一桩证据确凿的伤人案。
这一次，他要倾听的，又会是怎样一段被掩盖的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将关于黄土坡的记忆暂时封存。律师王浩然，即将投入他的下一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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