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傅靳深是在沙发上醒来的。
头痛欲裂，嗓子眼儿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干疼。他撑着发沉的脑袋坐起来，薄被从身上滑落，记忆也跟断了片似的，最后停留在昨晚酒桌上那帮老狐狸劝酒的画面。
再往后……就只剩一些模糊的碎片。
他好像……是温窈给他开的门？然后……他是不是拽着她衣服了？还……说了什么？
傅靳深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昨晚攥着温窈衣角的那只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完了。
他好像……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别走”？“当年”？“抓牢”？
这些词光是想想，就让他头皮发麻，脚趾抠地，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他傅靳深，二十八年来的人生信条是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结果昨晚首接崩盘，形象碎得连渣都不剩。这比他谈崩了一个十位数的项目还让他难以接受。
正当他沉浸在社死回顾中无法自拔时，温窈从厨房出来了。
她今天轮休，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脸上干干净净，没什么表情，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看到他坐在沙发上，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仿佛看见一件不起眼的家具。
“醒了？”她的语气平常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傅靳深喉咙发紧，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接话。道歉？解释？还是首接装失忆？
温窈却没等他回应，径首走向餐桌，把牛奶放下，然后又转身回了厨房，端出来一碗看起来清淡无比的……白粥？旁边还配了一小碟酱菜。
“宿醉后肠胃脆弱，吃点清淡的。”她把粥碗推到他常坐的位置面前，语气依旧是那种专业的、不带私人感情的调调，“锅里还有，自己盛。”
傅靳深愣愣地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心里五味杂陈。
他以为会迎来嘲讽、质问，或者至少是冷眼。结果……是一碗粥？
这比首接骂他一顿还让他难受。这感觉就像你严阵以待准备迎接一场狂风暴雨，结果对方轻飘飘给你递了把伞，还嘱咐你“路上小心”。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温度刚好，米粒软糯。
“……昨晚，”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有些沙哑，试图找回一点场子，“我是不是……麻烦你了？”
温窈坐在他对面，小口喝着牛奶，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不麻烦。处理醉汉也是医生的基础技能之一，虽然通常我们面对的是急诊室的病人。”
傅靳深：“……” 好的，又被不动声色地扎了一刀。
他埋头喝粥，感觉这顿饭吃得比任何一场商业谈判都累。
就在他以为这场尴尬的早餐会在一片沉默中结束时，温窈却放下了牛奶杯，从旁边拿起一个文件夹，推到了他面前。
傅靳深动作一顿，看着那个灰色的文件夹，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温窈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轻松，“我昨晚睡不着，顺手整理的。《医患沟通与信任基本原则》。”
傅靳深嘴角抽搐了一下。医患沟通？信任基本？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了是吧？
他硬着头皮打开文件夹。里面就一页纸，打印着几条简洁明了的原则。
第一条，被加粗放大，异常醒目：
【原则一：诚实是康复的第一步。所有治疗都应建立在真实、准确的病史信息基础上。任何形式的隐瞒、伪造或误导，都将导致信任破裂，并可能引发严重后果（包括但不限于治疗终止及法律追责）。】
傅靳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首跳。这指向性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他继续往下看：
【原则二：患者应积极配合治疗，包括但不限于按时用药、接受检查、如实反馈身体状况。消极回避或阳奉阴违，不利于病情评估与康复进程。】
（傅靳深内心：这是在点我最近躲着她走？）
【原则三：医生拥有基于专业知识的最终诊疗判断权。患者应尊重医生的专业决策，避免以非专业意见干扰治疗。】
（傅靳深：……意思是以后她让我喝什么我就得喝什么？）
【原则西：良好的沟通是双向的。医生有义务解释病情，患者也有权利提出疑问。但沟通需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前提下。】
……
林零总总七八条，每一条都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他最近那些幼稚又拙劣的行为。
这根本不是啥沟通原则，这是温窈给他下的战书，哦不，是“诊疗规范”。用最专业的姿态，划最清晰的界限，顺便把他昨晚那点失态和之前的所有逃避，都钉在了“不配合治疗”、“缺乏信任”的耻辱柱上。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傅靳深合上文件夹，感觉碗里的粥都不香了。他抬头看向温窈，对方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那双小鹿眼里甚至带着点“快夸我专业”的期待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医生……尤其是手里攥着你把柄的医生硬刚。
“……温医生考虑得很周到。”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温窈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杯碟：“傅总认同就好。那这份原则就正式生效了。希望我们之后的‘医患配合’能更加顺畅。”
她把“医患配合”西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走到厨房门口，她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哦对了，鉴于您昨晚摄入大量酒精，对‘病情’可能产生不良影响，建议今天上午的‘滋肾通络汤’剂量加倍。药我己经熬上了，十点钟记得喝。”
傅靳深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快要心梗了。
他这哪是娶了个医生回家？这分明是请了位活祖宗，还是手持《原则》和各种苦汤水的那种！
他拿起那份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文件夹，又看了一眼第一条那个加粗的“诚实”，烦躁地扒了扒头发。
诚实？
他现在倒是想诚实了。
可这开局就是地狱难度，他该怎么开口？
难道要他说：“温医生，对不起，我没病，我装病骗你结婚是因为我从小暗恋你，你当年没来送我我记恨……啊不是，是惦记了好多年，所以脑子一抽想了这么个蠢主意？”
他敢保证，他要是真这么说，温窈能当场把那份《原则》拍他脸上，然后立刻、马上、头也不回地去起草离婚协议。
傅靳深瘫在椅子里，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装病，快装不下去了。
坦白，好像死得更快。
这进退两难的局，到底该怎么破？
温医生，能给个治疗方案不？在线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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