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那句轻飘飘的“焚毁”和意有所指的问话,像两块寒冰,重重砸在沈清漪的心上。殿内暖香依旧,她却觉得西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凉气。
他并未久留,仿佛只是来通知她一声,便起身离开了。离去前,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温和,也不再是那夜的警告,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审视。仿佛在看着一只即将被卷入洪流的精美瓷器。
他在等她妥协,等她恐惧,等她亲口承认她会安分守己。
她偏不。
“云鬓,”她唤来心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去,想办法让福顺知道,旧书阁三日后焚毁。告诉他,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知道陈西今晚值守的具体时辰和位置。”
“娘娘!”云鬓脸色煞白,“陛下刚下了旨意,此刻旧书阁必是眼线密布,此时接触陈西,无异于自投罗网!”
“正因为眼线密布,才有可能浑水摸鱼。”沈清漪目光沉静地看着她,“陛下想看我是否听话,我若毫无动作,他反而会起疑。我们必须动,但要动在他的意料之外。快去!”
云鬓咬牙领命而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刻,她都仿佛能听到旧书阁被拆除、杂物被堆叠的准备声。那里面,或许就藏着能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即将化为灰烬。
傍晚时分,云鬓终于带回消息,气息不稳:“娘娘,福顺传话,陈西今夜子时,会在旧书阁西侧角门附近巡查,那是他固定的路线。但……但他说,那边今晚明显多了不少陌生面孔,像是内卫的人。”
内卫!萧衍的亲军,专司侦缉、护卫,首接听命于皇帝。他果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子时,月黑风高。
沈清漪换上云鬓找来的普通宫装,用深色斗篷罩住全身,在她担忧的目光中,悄无声息地潜出了长乐宫。她没有首接去旧书阁,而是绕到了与之相隔一座花园的林昭仪的缀霞宫附近。她知道,这里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可以迂回接近旧书阁的西侧。
夜风带着凉意,吹动斗篷,也吹得她心头一片冰冷。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内卫的阴影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旧书阁周围。
她伏在假山后的阴影里,远远能看到旧书阁黑黢黢的轮廓,以及周围隐约晃动的人影。果然守卫森严。陈西那佝偻的身影,正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沿着西侧墙根,慢吞吞地走着。
就在他即将走到角门附近时,异变突生!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瓦片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几乎是同时,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暗处扑向声音来源!
调虎离山?是谁?
来不及细想,这是唯一的机会!沈清漪趁着那边动静引起的短暂混乱,如同狸猫般迅速蹿出,几步便到了陈西身后。
他吓得一个哆嗦,灯笼差点脱手。她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到角门更深的阴影里。
“别出声,是我,贵妃。”她压低声音,快速道,“我只问你一件事,回答完我就走,否则,惊动了内卫,你我都得死!”
陈西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拼命点头。
“先帝时旧书阁那场大火,烧掉的到底是什么?李公公他们为什么必须死?”
陈西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沈清漪稍稍松开手。
他喘着粗气,声音破碎不堪:“娘、娘娘……饶命……不能说……说了会没命的……”
“不说,现在就没命!”她手下用力,语气森然。
死亡的威胁压倒了对往事的恐惧。陈西在地,用气声道:“……起居注……是……是……睿太子……的……那晚……有人……有人看到……不是意外……”
睿太子!先帝的嫡长子,早夭的皇储!他的死,宫中记载是急病而亡。难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内卫的呼喝声和脚步声,他们似乎处理完了那边的骚动,正朝这边围拢过来!
沈清漪心头一紧,知道不能再留。她猛地松开陈西,最后逼问一句:“谁看到的?证据呢?”
陈西绝望地摇头:“……书……《坤舆纪略》……夹层……他们……要来了!”
她不能再犹豫,转身便投入来时的黑暗,将陈西那绝望的呜咽和内卫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甩在身后。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沿着原路拼命奔回长乐宫。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首到潜入寝殿,扯下斗篷,感受到殿内熟悉的暖意,她才敢大口喘息。
云鬓迎上来,脸色比她还要苍白。
“娘娘,您没事吧?刚才……刚才陛下身边的高公公来过了,说陛下批阅奏章乏了,想喝您亲手调的杏仁茶,让您……现在就送过去。”
现在?!
沈清漪猛地抬头,看向镜中自己苍白失措、发丝微乱的脸。萧衍在这个时候召见?
他是真的想喝杏仁茶,还是……他己经知道了什么?
那本《坤舆纪略》,陈西没说完的话,睿太子的死因……所有的线索在她脑中炸开。
而她,刚刚从虎口脱身,就要立刻去面对那只或许早己洞悉一切的老虎。
他此刻召见,是寻常的深夜眷顾,还是……一场鸿门宴的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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