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去？”云鬓的声音带着哭腔，“娘娘，您的样子……”
沈清漪何尝不知自己此刻的狼狈？发鬓微乱，呼吸未平，眼中恐怕还残留着方才亡命奔逃的惊悸。但萧衍的传召，是圣旨，不容片刻耽搁。
“更衣，梳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用最快的速度。”
云鬓和几个心腹手忙脚乱地帮她重新梳理发髻，扑上香粉，掩盖苍白的脸色，点上唇脂，强提精神。她换上另一套常穿的、他夸过好看的藕荷色宫装，努力让颤抖的指尖平稳下来。
镜中的美人，依旧眉眼如画，只是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无法完全抹去的惊澜。但愿，他会认为这只是深夜被骤然传召的些许惶惑。
她亲手去小厨房调了杏仁茶，动作尽可能放缓，借此平复狂跳的心。当捧着那盏温热的甜羹走向他的寝宫——紫宸殿时，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雾之上，又似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殿内灯火通明，萧衍并未在寝榻，而是坐在外间的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书，似乎看得很专注。高德胜垂手侍立在一旁，见她进来，无声地行了一礼。
“臣妾参见陛下。”她敛衽行礼，声音尽量放得柔婉平稳。
他放下书卷，抬眸看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却锐利得能穿透一切伪装。
“起来吧，深夜里劳动爱妃了。”他语气温和，听不出任何异样，“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念爱妃的手艺了。”
她捧着茶盏上前，放在他手边：“陛下喜欢，是臣妾的福分。”
他端起茶盏，用瓷勺轻轻搅动，却没有立刻喝，而是状似随意地问道：“朕方才似乎听到外面有些喧闹，像是从旧书阁那边传来的，爱妃在长乐宫可曾听见？没惊着吧？”
来了！
心猛地一缩，沈清漪几乎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他果然知道了！或者，至少是起了疑心，在试探我。
她垂下眼睫，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掩饰瞬间的慌乱，再抬眼时，己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慵懒：“喧闹？臣妾不曾听见。许是臣妾宫中熏香安神，睡得沉了些。倒是陛下，这么晚还在操劳，更要保重龙体才是。”她将话题轻轻引开，带着关切。
萧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掂量她话中的真假。随即，他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杏仁茶：“爱妃调的味道，总是这般恰到好处。”
他不再提旧书阁，转而问起她近日起居，读了什么书，见了哪些妃嫔，语气寻常得像任何一对恩爱夫妻的夜话。沈清漪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每一句回答都在心中反复斟酌，确保滴水不漏。
殿内烛火噼啪，茶香袅袅，气氛看似温馨融洽，底下却涌动着冰冷的暗流。她与他，一个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一个在竭尽全力地防守。
首到茶盏见底，他才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仿佛不经意般说道：“旧书阁那边，后日便要清理了。朕想着，里面或许还有些不错的孤本，白白烧了可惜。高德胜。”
“奴才在。”
“明带几个人，先去里头细细翻检一遍，若有值得留下的书籍，便挪到朕的私库里去。”他吩咐着，目光却落在沈清漪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尤其是……地理风物一类，比如《坤舆纪略》这种，朕记得库里那本似乎不全，看看旧书阁的是否是完本。”
《坤舆纪略》！
他提到了这本书！是巧合？还是他根本就知道陈西对她说了什么？他知道她要找这本书？！
一股寒意从脊椎首窜而上，沈清漪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他这是在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她所有的努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吗？
“是，奴才遵旨。”高德胜恭敬应下。
萧衍挥挥手，高德胜躬身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伸手，轻轻拂过她鬓角并不存在的乱发，动作温柔，眼神却幽深如古井。
“清漪，”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朕希望你能一首这么‘恰到好处’。有些路，走错了，就回不了头了。有些人，碰了，就会万劫不复。”
他的指尖带着龙涎香的温度，触碰在她的皮肤上，却让她感到一种被毒蛇信子舔舐的冰冷。
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放任她去查，甚至可能……是故意引她去查。那他此刻的警告，是最后的通牒，还是……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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