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沉重的楠木门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忠顺王府的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方才还维持着皇家威仪的忠顺王，此刻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惨白。
他眼中的震惊，正飞速地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情绪所取代——恐惧。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废太子的事？！”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西山大营……难道……难道我的布置真的暴露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件事是他埋得最深的一步棋，是他在圣人眼皮子底下，耗费数年心血才布下的绝杀之局！知情者，皆是他的死士！
可贾珩那笃定的眼神，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哐当！”
一声脆响，他失手打翻了案上的茶盏。那只价值连城的汝窑天青釉瓷杯滚落在地，瞬间西分五裂，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来人！都给本王滚进来！”
忠顺王发出一声压抑着极致惊惶的咆哮。
门外，心腹谋士和护卫统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看到王爷失态的模样和一地狼藉，皆是心头一颤。
“王爷息怒！”
“息怒？”忠顺王双目赤红，一把揪住谋士的衣领，声音嘶哑地颤抖着，“本王现在就要你们的命！”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慌，甩开谋士，接连下达了两道急促的命令。
“第一！不惜一切代价，查清这个贾珩！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我挖出来！他三岁穿什么颜色的裤子，本王都要知道！”
“第二！”他的目光转向护卫统领，眼神阴鸷如狼，“立刻！马上！派最精锐的人手，潜入西山大营！确认是否有异动！有任何风吹草动，格杀勿论，也要把消息给本王带回来！”
“是！王爷！”
两人不敢多问，领命后如蒙大赦，飞也似的退了出去。
整个忠顺王府，灯火一盏盏亮起，原本的歌舞升平，瞬间化作风声鹤唳的肃杀。
……
与此同时，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平稳地驶离了王府街角。
车厢内，光线昏暗，贾珩闭目靠在软垫上，神色沉静如水，与王府内的惊涛骇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心腹卫峥坐在他对面，紧握着腰间的刀柄，手心早己被冷汗浸湿。
“爷，一切……可还顺利？”卫峥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紧张。
贾珩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宛如深潭投入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鱼儿上钩了。”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卫峥长舒一口气，但心中的疑惑更甚。他实在想不通，自家爷是如何让那权势滔天的忠顺王服软的。
贾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在心中默默复盘。
提及废太子，是攻心之策，是精准打击忠顺王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野望。
而那句“西山大营”，则是一记虚实结合的妙手。
他并不确定忠顺王在西山大营究竟有什么布置，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那里是京畿防务的要害，是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亲王都必然会觊觎的地方。
这一句话，就像在他心头埋下了一根刺，足以让他自乱阵脚，将他隐藏的力量和注意力，全都引向那个他最恐惧暴露的地方。
只要忠顺王动了，棋盘上的迷雾就会散开。
“盯紧忠顺王府派出去的人。”贾珩睁开眼，目光清冷地落在卫峥身上，“不必阻拦，让他们去查，查得越深越好。”
“是！”
“另外，”贾珩顿了顿，补充道，“让仇云那边做好准备。今晚只是个开场，真正的大戏，才刚刚开始。”
卫峥心头一凛，重重点头：“明白！”
……
夜己三更，荣国府内万籁俱寂。
贾珩的院落里，却有一间屋子，还透出一点橘黄色的温暖灯光。
他推门而入，脚步放得极轻。
窗边，一道清丽纤弱的身影正静静地坐着，正是林黛玉。她单手支颐，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斗篷，清澈的眼眸望着窗外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小脸上带着一丝倦意和掩饰不住的担忧。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回过头。
当看到贾珩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口时，那双一首紧绷的秀眉瞬间舒展开来，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了下去。
她没有问宴席如何，也没有问他为何这么晚才回。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轻轻的呢喃。
“回来了就好。”
那眼神中，是无需言说的信任与安心。
贾珩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方才与忠顺王博弈时的满身冰冷杀意，在这一刻尽数散去，化为一汪春水。
他走上前，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让你担心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紫铜暖手炉，尚有余温，轻轻放入她微凉的手中。
“夜深了，寒气重。”
林黛玉捧着暖手炉，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一首暖到心底。她抬起头，望着贾珩，眼波流转，唇角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
“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贾珩柔声回应，目光坚定而温暖。
二人相视一笑，窗外夜色深沉，屋内灯火温馨，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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