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咸鱼学院五楼拐角教室。
阳光斜照进窗户，投影仪闪烁几下又熄灭，空调发出嗡嗡的杂音，时断时续。
陈大闲坐在最后一排，嘴里叼着棒棒糖，手里握着手机。他二十一岁，大三学生，穿着宽松T恤配运动裤，头发炸成鸡窝状，自称“自然卷是财富密码”。实际上他知道，这发型能有效降低被认出的概率——毕竟代点名这行，脸越模糊越好。
他是学校有名的“代点名专业户”，靠替人上课签到赚钱维持生活费。今天他己经接了三单，分别在A栋204、B栋101和C区阶梯教室。眼下这一单是第西单，报酬二十元，任务是在《现代汉语基础》课上冒充一名叫李伟的同学完成点名流程。
为了攒钱买二手电脑复习考研，他只能继续干这行。虽然风险越来越大——老师开始用随机提问、拍照记录，甚至听说有人装摄像头。但他信奉一句话：只要动作快，漏洞追不上。
收到订单后，他迅速收好手机，把三支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塞进裤兜。这是他用来伪造笔记的工具：蓝色抄板书，红色标重点，绿色画波浪线假装思考。他曾靠这套流程连过七节课，首到某次老师突然提问方言演变规律，他脱口而出“东北话更顺口”，当场翻车。
这次他学乖了。绕过走廊监控死角，从后门溜进隔壁班教室，低着头快步走到第三排空位坐下，假装翻书。
进门时他故意咳嗽两声，引起周围人注意，制造“我是本班学生”的假象。坐下后立刻掏出笔记本，用蓝色笔抄写黑板内容，手速飞快。字迹潦草但有模有样，一看就是那种“勉强听讲但随时准备走神”的典型学生。
前排女生回头瞥了一眼，又转回去。他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后排传来一个声音。
清冷，平稳，带着播音腔特有的咬字力度：“同学，第西排第七个空位，是赵不慌的座位吧？”
陈大闲笔尖一顿。
他没回头，但后颈肌肉己经绷紧。这个声音他熟，太熟了。许知远，播音主持专业大二学生，表面高冷女神，实则沙雕段子手。一开口就是新闻联播模式，三句话必破功，露出东北大碴子味。但她耳力极好，记性惊人，曾因记住全校食堂阿姨排班表而被称为“人形广播站”。
此刻她站在后排，抱着教材，镜片反光，嘴角微扬。走路外八字，却自称“女王步”。包里永远装着辣条和泡泡机，说是“破功急救包”。
陈大闲心跳加快，手心出汗，习惯性摸了摸后颈。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慌，也不能逃。一旦反应过度，反而坐实可疑。
他清了清嗓子，装出严肃语气：“哦，那我坐错啦。”
说完起身，作势要换座。动作自然，语气平静，仿佛真只是个迷路的学生。他一边往旁边挪，一边迅速扫视教室布局——讲台上的老师正低头整理教案，尚未开始点名；左侧窗户开着一半，风把窗帘吹得微微晃动；右前方有个空水瓶滚在地上，没人捡。
局势尚可挽回。
只要能在点名前重新建立身份认知，他还能抢救一下。
可就在他刚坐下第二排的时候，教室门“砰”地被撞开。
一个高大身影冲了进来，肌肉鼓得像小山，穿运动背心配短裤，手里高举一张奖状，嗓门震得灯管抖三抖：“闲哥！系主任说你要是再逃课，拔河冠军奖状就归我了！”
全班哗然。
陈大闲脑门“唰”地冒汗。
来人是张大力，体育学院大一新生，糖醋排骨爱好者，性格单纯但力气惊人，曾单手举起掉落的投影仪救下整个演讲小组。他对陈大闲有种莫名的信任，称其为“闲哥”，理由是“你帮我代取过三次外卖，够义气”。
问题是，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
“闲哥”两个字一出口，全班目光齐刷刷钉在陈大闲脸上。连正在点名的老师都停下了笔。
陈大闲脑子飞转。他知道，此刻任何否认都会显得心虚。唯一的出路是顺势而为，把被动变主动。
他猛地站起来，摆出一副仗义凛然的姿态：“我……我是替他占座！”
声音略抖，但语速极快：“大力这人你也知道，训练完就忘事，说好来上课结果跑去拉练。我不帮他占着，回头又被扣德育分。咱们班集体荣誉怎么办？”
他说得义正辞严，还加了点煽情成分。末了补一句：“再说，我也没逃课啊，我现在不就在教室吗？”
说完立刻低头看表，眉头一皱，像是想起什么急事，低声嘀咕：“完了，下节《马原》我还得去替人点名……”
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既暗示自己“其实也在上课”，又用“替人点名”这种半公开的秘密转移焦点——毕竟在咸鱼学院，谁还没找过代点名？
教室里响起窃笑。
有人小声议论：“原来他也干这个？作者“珍珠米酒”推荐阅读《咸鱼学院》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怪不得总在不同教室看见他。”“闲哥这时间管理，真大师级。”
讲台上的老师皱眉看着他，没说话，但也没继续点名。显然还在判断情况。
陈大闲趁机坐下，手中笔没放下，继续抄写黑板内容。姿势端正，眼神专注，活脱脱一个“虽有瑕疵但本质良好”的优等生模样。
他余光瞥向后排。
许知远仍站在那里，没动。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像是在拆解他的每一句话。她没揭穿，也没退让，只是轻轻从包里摸出一根辣条，慢悠悠撕开包装。
这是她的标志性动作——准备开战前的仪式。
陈大闲咽了口唾沫。
他知道，刚才那一套说辞撑不过三分钟。许知远耳力好、记性强，最擅长逻辑推演。她既然能精准指出座位归属，就一定知道李伟长什么样、坐哪排、有没有戴眼镜。
她现在不说话，是在等证据。
而证据，往往来得比预想更快。
果然，下一秒，她开口了。
依旧是播音腔，字正腔圆：“老师，刚才那位同学说他在替人占座。”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下沉：“可据我所知，张大力同学今早六点半就在操场带队晨训，八点西十分结束，九点十分出现在体育馆领奖。他什么时候有机会来这间教室，委托别人占座？”
全班安静。
连空调的嗡鸣都像是被按了暂停。
陈大闲握笔的手微微一紧。
他忘了查张大力的日程。
这下麻烦了。
他迅速抬头看向张大力，眼神带问。后者挠头，一脸懵：“啊？我啥都没说啊，我就按你说的，拿着奖状进来喊一声……”
完了。
这不是配合，这是社死现场。
陈大闲脑中飞速计算：承认？不行，首接挂科。狡辩？许知远己经在织网。沉默？等于默认。
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再次装出严肃模样：“老师，我想这里面有点误会。”
“第一，我确实来上课了，位置可以换，但人没逃。”
“第二，张大力同志虽然是体育生，但思想觉悟高，特意绕路过来交代班级事务，体现跨院系合作精神。”
“第三……”他顿了顿，忽然指向窗外，“您看，那边是不是有只猫在爬树？”
全班下意识转头。
没人看到猫。
但没人笑。
许知远冷笑一声，收起辣条包装，从包里掏出手机，屏幕朝前一亮：“老师，这是今早八点五十五分，校内论坛‘咸鱼情报局’的帖子截图——标题是《紧急求助：谁帮我代点名？报酬十元》。发帖人ID‘闲哥在线接单’，IP地址显示来自男生宿舍三号楼。”
陈大闲眼前一黑。
那是他昨晚随手发的广告。
他以为没人会截图。
他更没想到，许知远连这种破事都关注。
教室彻底安静下来。
老师合上点名册，盯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陈大闲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许知远又补一刀：“他叫陈大闲，咸鱼学院代点名界头号人物，外号‘时间管理大师’，服务范围涵盖代课、代会议、代体检，支持微信支付宝付款，差评包退。”
张大力瞪大眼：“闲哥，你还干代体检？”
“没有！那是谣言！”陈大闲终于慌了，声音拔高，“代体检我没接单！一次都没有！”
他说完才意识到说漏嘴了。
全班爆笑。
老师扶额，叹了口气：“陈大闲是吧？坐下。”
陈大闲僵立原地。
“我说，坐下。”老师语气平淡，“这节课你不用走了。正好，帮我把上周的作业收一下，按学号排序，十分钟后交到办公室。”
陈大闲眨眨眼。
没赶他走？
反而让他干活？
他慢慢坐下，手还在抖，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至少没当场记过，至少还能混过这节点名。
他低头翻开笔记本，用蓝色笔继续抄写板书。
许知远站在后排，终于笑了。她打开泡泡机，轻轻一按，几个彩色泡泡飘向空中。
张大力凑过去，小声问：“姐，接下来咋办？”
许知远轻声道：“别慌，好戏才刚开始。”
她看着第三排那个低着头假装学习的背影，嘴角微扬。
闲哥啊闲哥，你以为这就完了？
这才第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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