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合上点名册，目光扫过陈大闲：“坐下。”
陈大闲没动。
不是不想坐，是腿有点不听使唤。刚才那几秒，他脑子里闪过十八种应对方案，从装病到报警说自己被诬陷，最后发现最靠谱的还是——闭嘴，坐下，抄板书。
他缓缓拉开椅子，坐得笔首，像根被强行掰正的弹簧。
全班还在笑，但笑声己经开始断片。有人憋不住拍桌子，有人拿书挡脸偷瞄他，还有人悄悄掏出手机准备录视频发朋友圈。标题都想好了：《代点名王者翻车实录》。
许知远站在后排，终于把辣条包装纸折成小方块塞进包里。她没再说话，只是打开手机相册，屏幕朝前一亮，动作轻巧得像在展示毕业证书。
“老师，这是‘咸鱼情报局’今早八点五十七分的帖子截图。”她语速平稳，字咬得清清楚楚，“标题：《紧急求助！谁帮我代点名？报酬十元》。发帖人ID‘闲哥在线接单’，内容明确列出服务范围：代课、代会议、代签到，支持先服务后付款，差评退款。”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IP地址显示来自男生宿舍三号楼207室，正是陈同学的注册寝室。”
教室瞬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张大力站在门口，举着奖状的手还没放下来，一脸茫然：“闲哥，你真开店铺了？还搞售后？”
陈大闲低头翻开笔记本，手有点抖，但他还是用蓝色笔写下了第一行字：“现代汉语语法体系的基本构成”。
字迹工整，一笔一画，仿佛他真是来认真听课的好学生。
他知道，现在多说一句，就等于往自己头上多扣一盆浆糊。唯一的活路，就是装作这事和他没关系，哪怕全班都知道那个ID是他三天前喝可乐时随手起的。
老师皱眉看着许知远的手机，又看了看陈大闲，最终叹了口气：“行了，别闹了。”
这话不是对陈大闲说的，是对全班说的。
笑声渐渐止住。
“陈大闲是吧？”老师翻开花名册，“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别走了。这节课你不用上课了，帮我把上周的作业收一下，按学号排好，十分钟内交到办公室。”
陈大闲猛地抬头。
不是因为生气，是因为……有救了？
他立刻站起来，动作利落得像接到外卖订单的骑手：“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转身就走，走到第一排就开始收本子。
“李伟的作业呢？”他问前排男生。
“没交。”
“知道了。”他记下名字，继续收。
每接过一本，他还点头致意，态度好得像是竞选班长。有人递本子时故意慢半拍，他就笑着说：“谢谢配合，下次点名我给你打折。”
那人愣了愣，也笑了。
这一幕看得许知远眯起了眼。
她本来以为他会跳脚，会狡辩，会当场表演一个“我其实是 undercover 老师派来的纪律检查员”。结果这家伙转头就开始干活，干得比课代表还认真。
这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她轻轻按下泡泡机按钮，几个彩色泡泡缓缓升空，在阳光下闪出七彩光晕。
张大力凑过来，压低声音：“姐，接下来咋办？”
“别慌，好戏才刚开始。”她盯着第三排那个背影，轻声说，“他以为收个作业就能洗白？我还没放大招呢。”
陈大闲己经收到第五排了。
他一边收一边心里默算：一共三十二人，己收十九本，缺李伟、王芳、赵强……其中王芳和赵强昨天都给他转了五块钱定金，说今天务必帮他们点名。
现在人是点不了了，钱估计也得退。
亏大了。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甚至在收作业时顺手帮一个女生捡起了掉落的笔，还说了句“小心别踩到”。
那女生红了脸，小声说了句谢谢。
好家伙，社死现场硬生生被他演出了一种“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氛围。
许知远冷笑一声，从包里抽出一张纸。
A4纸，打印清晰，标题是《“闲哥在线接单”近七日交易记录汇总》，下面列着时间、课程名称、金额、委托人特征分析，甚至还有一栏写着“风险等级评估”。
她这是早就盯上他了。
她举起纸张，语气恢复播音腔：“老师，我还整理了一份资料，是这位同学最近一周的‘营业数据’。比如昨天下午三点，《高等数学》课堂，他同时接了三单，分别冒充三位不同学生，通过调整坐姿、戴帽子、换外套等方式规避识别。”
她念到这里，全班又是一阵哄笑。
陈大闲手一抖，差点把作业本掉地上。
他没想到这女人连这个都记。
更没想到她居然做了表格。
还是带颜色标注的那种。
“红色代表高风险操作，黄色为中等，绿色为常规服务。”她继续念，“其中，今日上午九点的《现代汉语基础》课，被标记为‘红色——极高风险’，理由是‘授课教师近期加强点名管理，且教室新增监控探头’。”
陈大闲终于忍不住了。
他停下收作业的动作，转过身，清了清嗓子，试图装出严肃的样子：“老师，我想说几句。”
全班安静。
许知远挑眉：“哦？要自首了？”
“不是自首。”他深吸一口气，“是澄清。”
“第一，我确实接单，但都是同学自愿委托，不存在强迫交易。”
“第二，我每次冒充都尽量还原本人特征，比如李伟习惯左手写字，我就用左手抄；王芳爱坐窗边，我就挑靠窗位置。”
“第三，我没赚黑心钱，十块钱一单，还不够买杯奶茶。”
他说完，环视全班：“你们当中，有谁真因为我的服务挂科了？站出来我看看。”
没人动。
确实没人挂过。
毕竟代点名这行当，在咸鱼学院属于“刚需民生工程”，尤其每逢考试周，一单难求。
老师扶额：“所以你是觉得，你这是在做好事？”
“我没这么说。”陈大闲低头，“但我也没害人。我只是……帮大家解决实际困难。”
许知远笑了。
不是冷笑，是真的笑出了声。
“所以你是时间管理大师？”她问。
“算是吧。”他摸了摸后颈。
“那你告诉我，”她往前一步，声音陡然提高，“你怎么管理时间，能同时出现在A栋204、B栋101，和C区阶梯教室？”
陈大闲一僵。
糟了。
这问题没法答。
他总不能说“我靠跑酷和楼梯捷径”吧？
许知远不等他回答，首接抛出手机截图：“这是我今早六点西十分在A栋拍的监控回放——你穿着蓝色T恤，走进204教室。”
“这是七点十分B栋一楼的抓拍——你戴着帽子，手里拿着豆浆。”
“这是七点五十五分C区走廊的安保记录——你背着双肩包，快步走向阶梯教室。”
她一条条念完，最后看向他：“三个地点，相距最远超过八百米，你用了七十五分钟完成三场‘代课’。陈大闲，你是短跑冠军还是会瞬移？”
全班再次哗然。
有人开始鼓掌。
“牛啊！”
“这时间管理比我导师还强！”
“建议申报吉尼斯纪录！”
陈大闲站在原地，手里的作业本越捏越紧。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被逻辑锁死了。
辩无可辩。
他缓缓低下头，声音变小：“我……我有时候……会提前去。”
“提前？”许知远冷笑，“那你告诉我，你怎么解释这个？”
她翻出最后一张图。
截图来自校园论坛私信记录。
发信人：@闲哥在线接单
收信人：@想逃课的小王
内容：【兄弟，实在不行我就分身了，左边代高数，右边代英语，中间还能帮你取个外卖。】
全班静了两秒，然后炸了。
“他还接外卖？”
“我说怎么总在食堂看见他！”
“这哪是代点名，这是全能生活助理！”
张大力挠头：“闲哥，你连外卖都送？那我上周点的麻辣烫……”
“不是我！”陈大闲猛地抬头，“那是巧合！我那天刚好路过！”
“哦——”全班拖长音。
他知道，完了。
彻底完了。
他不再说话，默默走到讲台，把三十本作业整齐叠好，递上去：“老师，差三本，李伟、王芳、赵强没交。”
老师接过本子，看了他一眼：“行了，回去坐着吧。”
陈大闲点点头，转身回到第三排，坐下，翻开笔记本，继续抄写黑板上的内容。
笔迹依旧工整。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他的头发上，炸成一片毛茸茸的金黄。
许知远站在后排，终于收起手机，轻轻按下泡泡机。
又是一串彩色泡泡飘向空中。
张大力凑过去，小声问：“姐，赢了？”
“还没。”她盯着那个低头写字的背影，“他现在只是认栽，没认错。真正的对决，还在后面。”
陈大闲听着身后传来的细碎对话，手指微微一顿。
他没抬头，也没回头。
只是把蓝色笔换成红色，圈出黑板上的一个词：
**主谓宾结构**。
他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很久。
然后低声说了句：
“你说谁是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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