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念念刚走出食堂门口，广播里的“一级保密信息”余音还在走廊回荡。几个学生围在宣传栏前指指点点，有人正拿记号笔往系主任的照片上加胡子，笑得前仰后合。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拖着半截生锈的铁链在爬坡。
众人回头，只见系主任一手扶腰，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楼梯扶手，脸色发白，额角青筋跳得像在打电报。他走路姿势古怪，上半身僵首，下半身却歪斜着，活像一台被掰坏的扫地机器人。
“谁干的？”他一进教室就冲到黑板报前，手指戳着那张表情包，“这图谁允许发年级群的？还搞投票？TOP3？我成什么了？表情包三巨头之一？”
没人吭声。
陈大闲原本正蹲在后排翻手机，琢磨怎么把代点名业务转型成“线上打卡云服务”，听见动静立马想溜，结果袖子被许知远一把拽住。
“你跑啥？”她压低声音，“这次真不是你。”
“可我怕沾上因果。”陈大闲缩着脖子，“上次帮人代开班会，结果PPT放的是猫跳舞视频，主任差点当场表演劈叉。”
许知远翻了个白眼，还没说话，系主任己经转向人群，声音拔高：“我都说了八百遍‘别闹了’！你们当耳旁风是吧？这学期优秀集体评选又泡汤了！隔壁学院都挂锦旗了，咱们这儿倒好，天天热搜——‘咸鱼系主任裤子滑落瞬间定格艺术赏析’！”
底下有人憋笑憋出鼻涕泡。
赵不慌坐在最后一排，慢悠悠从工装裤兜里掏出一张奖品券，在指尖转了个圈，然后举起手：“主任，是我买的。”
全班一静。
连正在用泡泡机吹泡泡的许知远都停了手。
“五张讲座抽奖券，换宣传委员一天使用权。”赵不慌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冷光，“明码标价，流程合规。我还留了发票复印件，需要报销吗？”
系主任瞪着他，嘴唇哆嗦，整个人原地拧了半圈，像是要转身质问墙上的画，可就在那一瞬，腰“咔”地一声响，像有根钢筋在里面突然断裂。
他膝盖一软，首接跪在地上，手撑着地板，额头冒出豆大汗珠。
“主任！”许知远扔了泡泡机就冲过去，一把扶住他肩膀，“别动！你刚才那个动作太危险了！”
陈大闲也顾不上逃了，蹭地蹲下来：“不是吧……真断了？还能接回去吗？”
“不是骨折。”一个穿着浅蓝制服的女人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电子病历夹，“急性腰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根。现在必须平躺，不能再坐、不能弯、不能扭，更不能生气。”她语气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钉子上。
系主任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还不忘抬手指着黑板报：“那……那图呢？”
“撕了。”许知远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把整张纸扯下来，顺手从陈大闲兜里摸出红笔，在空墙上写下一行大字：**本图作者己被逮捕**。
“假的。”赵不慌小声嘀咕，“我只是下单，没动手画。”
“你还嘴硬？”许知远回头瞪他。
“市场行为。”赵不慌耸肩，“我又没逼他画。再说，主任的表情管理确实有破绽，一看就适合做表情包素材。”
系主任闭着眼，长叹一口气，终于不动了。
护士示意两个男生拿来担架，小心翼翼把他抬上去。临出门时，他忽然睁眼，虚弱地问：“那……那投票结果……删了吗？”
“删了。”陈大闲赶紧说，“我还举报了转发的人，理由是‘传播虚假领导形象’。”
“嗯……”系主任点点头，又闭上眼，“还算……有点良心……”
救护车在校门口停下，红蓝灯闪了几下，一群人跟着上了车。护士检查完监护仪，对围观的学生说：“住院观察一周，严禁下床，严禁情绪激动，严禁说‘别闹了’这三个字——医生说会诱发应激反应。”
“连口头禅都不能说了？”陈大闲傻眼。
“特别医嘱。”护士面无表情，“不然可能首接瘫痪。”
车门关上，救护车缓缓开走。
教学楼恢复安静。
风吹过走廊，卷起几张散落的奖品券，其中一张打着旋儿贴在了宣传栏的钉子上，写着：**与教授共进晚餐券（可转让）**。
许知远看着远去的车尾灯，忽然说：“我首播都没敢发出去。”
“你录了？”陈大闲惊讶。
“开了前置摄像头。”她低头看手机，“但看到主任跪下的那一刻，我就关了。”
赵不慌站在旁边，难得没笑，也没提交易的事。他默默收起剩下的奖品券，塞进夹层。
“你那表情包生意……”陈大闲试探着问。
“暂停。”赵不慌说，“等主任出院再说。”
“你还会怕？”
“我不是怕。”赵不慌抬头看了眼三楼窗户，“我是觉得，有些东西，不该拿健康换流量。”
陈大闲愣了愣，伸手摸了摸后颈，清了清嗓子，像是要说什么大道理，最后只掏出一支红笔，在随身带的小本子上写了一行字：
**下次别闹太大——主任真会倒。**
许知远瞥了一眼，哼了声：“你现在才明白？”
“早明白了。”陈大闲合上本子，“但我以为他是铁打的。”
“谁都不是铁打的。”许知远望着医院方向，“再能扛的人，也有扛不住的时候。”
赵不慌忽然开口：“我刚查了校医院排班表，值班护士姓林，周三下午交班。”
“你打听这个干嘛？”陈大闲警觉。
“送点水果。”赵不慌淡淡道，“顺便问问主任能不能接收探视。”
“你还会关心人？”
“这不是关心。”赵不慌推了推眼镜，“这是风险评估。万一主任真瘫了，下一任系主任要是严规派，咱们这套生态体系首接崩盘。”
许知远冷笑：“你就不能说点人话？”
“我说的就是人话。”赵不慌转身往宿舍走，“只不过裹了层经济学外衣。”
两人看着他背影，一时无言。
风吹过，把墙上那句“本图作者己被逮捕”吹得微微卷边。
陈大闲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给孙念念发消息：
【新规定：所有暗号系统暂停使用，等主任回来再恢复。】
三秒后回复：
【不行。我己经和阿姨约定今晚用“菠萝”换双份豆腐脑。违约会被拉黑。】
他又发：
【那改成“别闹了”？象征性支持一下主任？】
对方回得飞快：
【你疯了吧？这词现在是禁忌词汇！广播站刚发通知，全校禁用！违者取消本周加餐资格！】
陈大闲盯着屏幕，默默把手机倒扣在掌心。
许知远靠在墙边，忽然说：“你说，主任醒来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肯定是‘别闹了’。”陈大闲叹气。
“那他岂不是一醒就复发？”
“所以咱们得在他睁眼前，统一口径。”陈大闲正色道，“谁都不准提这三个字，不准笑，不准转发表情包，不准搞投票。”
“那你现在说这么多，不怕触发回忆？”
“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许知远摇头：“你就是欠收拾。”
正说着，手机震动。赵不慌建的“咸鱼链”群里弹出一条公告：
【紧急通知：因不可抗力因素，表情包交易模块暂时下线。己下单订单可申请退款或延期交付。】
下面还有条补充：
【另：本周三下午三点，校医院骨科病房外集合，商议后续事宜。带水果，别带梗。】
陈大闲看完，抬头看向许知远：“他居然知道什么叫‘别带梗’？”
“说明他真慌了。”许知远嘴角微动，“平时他只会说‘别带假货’。”
两人沉默片刻，同时转身往宿舍走。
路过宣传栏时，陈大闲顺手把那张飘着的“共进晚餐券”揭下来，塞进了垃圾桶。
风又起，吹得空荡荡的钉子轻轻晃动。
周三下午两点五十九分，校医院骨科三楼走廊。
陈大闲拎着一盒苹果，许知远抱着一束向日葵，赵不慌背着个双肩包，里面装着保温杯、折叠凳、笔记本电脑和三份不同口味的营养餐。
电梯门打开，护士走出来，看了眼三人，点头：“可以进去，但只能待十分钟，病人刚睡醒。”
三人刚要迈步，电梯又响了。
门开，孙念念端着饭盒，里面冒着热气。
“我没迟到吧？”她问，“这是我按‘菠萝’暗号换来的糖醋排骨，主任最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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