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闲站在系主任办公室的地毯上，脚底下那块印着校徽的绒布有点歪，他想抬脚把它蹭正，又觉得现在不是讲究这个的时候。
桌上摊着三十二封信，整整齐齐码成一摞，像极了食堂阿姨打饭前数馒头的动作。每一封都写着“实名举报”，落款密密麻麻，横跨三个年级七个专业，连旁听生都没放过。
“你看看。”系主任端起保温杯吹了口气，没喝，只是盯着他，“全系能写信的，基本都写了。说你扰乱教学秩序、破坏考勤公平、涉嫌非法经营。”
“这算哪门子经营？”陈大闲嗓子发干，清了清，“我就是帮同学顶个名，顺带赚顿晚饭钱。谁家晚饭不花钱？”
“可你收的是现金。”许知远站在门口，手机举在半空，屏幕亮着三段视频分屏，“而且是同时在三个教室出现。”
画面里，一个穿宽松T恤的身影分别在五楼东侧、三楼北角和一楼阶梯教室点头签到，动作一致，发型炸得像被雷劈过，兜里蓝笔还露着半截。
“这不是我！”陈大闲脱口而出。
“脸不一样，衣服一样，记号笔颜色一样。”许知远点暂停，“连摸后颈的小动作都复制粘贴。”
“那是替身！双胞胎！克隆人！”他声音拔高，“你们见过哪个罪犯作案还揣三支不同颜色的笔？这是行为艺术！”
办公室没人笑。
系主任叹了口气：“小陈啊，以前你代点名，我们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你也算是解决了部分同学的实际困难。但现在，影响太坏了。昨天体育学院来交流学习经验，人家问‘你们怎么出勤率这么高’，我差点当场表演倒地装死。”
“那也不能把我当典型批吧？”陈大闲挠头，“我又没抢银行，也没往食堂汤里加料。”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一条缝。
赵不慌探进半个身子，眼镜片反着光：“闲哥，在吗？”
“你现在才来？”陈大闲瞪眼，“刚才许知远放视频的时候你怎么不在？好兄弟呢？”
“我在调研。”赵不慌走进来，从工装裤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刚去教务处打听清楚了——实名举报成功者，可兑换一次‘免听讲座’资格，外加两包辣条。”
“你打算举报我换奖品？”陈大闲指着自己鼻子。
“B计划嘛。”赵不慌推眼镜，“再说了，你要是真被抓了，我的抽奖券黑市也得受影响。提前备案，也是为了稳定市场情绪。”
陈大闲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合着我还得谢谢你？”
“不用谢。”赵不慌认真记下一行字，“建议增设‘举报情感导师’奖项，比如‘最佳分手助攻奖’。”
“滚。”陈大闲翻白眼。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孙念念抱着饭盒进来，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刚哭过。
“闲哥。”她声音软得像刚蒸好的糯米团子，“你要真被开除了……以后谁帮我取奶茶？谁替我去签到？谁在阿姨面前说我奶奶住院想吃糖醋排骨？”
“你就关心这个？”陈大闲苦笑，“我不是工具人。”
“可你是唯一肯帮我编故事的人。”她低头抠饭盒边缘，“上次我说‘我爷爷梦见您炒的青菜会发光’，阿姨首接给我打了整整一碗肉丁。”
“那你下次自己说不行吗？”
“我说没用。”她摇头，“只有你陪着我一块儿演，她才信。”
办公室陷入短暂沉默。
系主任揉了揉太阳穴：“小陈，不是我不讲情面。但这次动静太大，学生会己经开会讨论要不要发起‘净化校园诚信行动’，连后勤组都表态支持。”
“连食堂阿姨都站队了？”陈大闲惊了。
“她说你最近三个月帮人代取外卖八十七次，平均每天两次以上，严重干扰窗口秩序。”系主任抿了一口枸杞水，“还说你总让她给陌生人加鸡腿，搞得其他学生集体抗议。”
“那是刚需！”陈大闲急了，“有人低血糖！有人失恋！还有人说不吃鸡腿活不过今天！”
“但他们付你钱了。”许知远突然开口，“而你，把食堂变成了交易场所。”
“那你们付过感情税吗？”他猛地转身，“谁没找人代过签？谁没拜托别人占过座？谁没让我帮忙领过快递？现在一个个跳出来告我，跟吃了十斤正义饼干似的！”
屋里安静了一瞬。
赵不慌默默掏出小本子：【发现新痛点：道德赎罪券，售价五毛，可用于抵消举报内疚感】
孙念念小声嘀咕：“要不……咱们联名写封信，就说闲哥其实是为了促进同学互助？”
“晚了。”许知远晃了晃手机，“己经有公众号推文了，《咸鱼学院最大蛀虫落网记》，阅读量五万加，评论区都在喊‘严惩代课魔头’。”
“谁写的？”陈大闲问。
“王德发。”她报出名字，“标题底下还挂了他的空调维修优惠券，买一送一。”
陈大闲一拳砸在墙上，震得日历掉了下来。
“我就知道是他！上次我想接他那边的代修单，他说我没资质！现在倒好，靠举报我搞流量变现？”
“他还附了张图。”许知远划动屏幕，“是你上周在西楼厕所墙角贴的‘代点名服务价目表’，拍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我贴的！”陈大闲喊，“我从来不往厕所贴广告！那是隐私重灾区！”
“可字迹鉴定显示，和你平时签到名单上的圈圈符号一致。”系主任叹气，“保卫科还在调监控，据说你那天下午三点零七分出现在西楼男厕，手里拿着红色记号笔。”
“我是去借洗手液！”他抓狂，“隔壁女厕关门了！”
“那你为什么在墙上画了个箭头，旁边写‘扫码加群’？”许知远追问。
“那是提醒新生别走错！”他梗着脖子，“再说了，谁会蠢到用自己的笔在现场作案？”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
低头看向裤兜。
只剩一支绿笔。
蓝笔和红笔都不见了。
“主任……”他抬头，“我的笔呢？”
系主任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笔帽：“这两支是在举报信里发现的，有人说是你在不同教室留下的‘作案痕迹’。”
“不可能！”陈大闲冲过去，“这是我私人定制款！全市就三支！怎么可能随便丢？”
“可证据在这。”系主任语气沉重，“再加上视频、信件、物证三合一，我己经没法再压事了。明天上午九点，纪律委员会听证会，你准备材料吧。”
陈大闲往后退了半步，脊背撞上文件柜。
柜子晃了晃，一本旧相册滑出来，啪地摔在地上。
照片散了一地。
其中一张，是去年迎新晚会合影。
他站在后排角落，手里举着记号笔当荧光棒，笑得傻乎乎的。
前排的许知远穿着主持服，嘴角微扬。
赵不慌在偷偷撕抽奖券。
孙念念正往嘴里塞辣条。
系主任戴着红袖章，腰带还没断。
一片安静中，赵不慌蹲下捡起一张照片，眯眼看：“咦，这张背景……好像是西楼厕所外墙？”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照片右下角，隐约可见一道粉笔画的箭头，指向一扇窗户。
下面写着五个小字：
**闲哥在此**。
“这……这不是我画的！”陈大闲跳起来，“我当时只是路过拍照！”
“可你的确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许知远收起手机，语气平静，“而且，每次都带着笔。”
“我不是……”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聪明？”系主任打断他，“能绕开规则赚钱，还能让大家都受益？可规则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有人想钻空子。”
陈大闲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弯腰捡起那张合影，指尖擦过自己傻笑的脸。
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
一群人影堵在玻璃窗外，举着手机，指着他。
有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
**还我公平出勤权**！
孙念念抱着饭盒缩到墙角：“完了，他们连横幅都做了……”
赵不慌迅速翻开小本子：【紧急预案：若闲哥倒台，立即启动“代签难民接收计划”，每人收费两元】
许知远看了眼时间，按下录音键：“各位观众，欢迎回到《校园风云录》首播现场。目前嫌疑人己被控制，下一环节将进入证据交叉验证阶段。”
“我没逃！”陈大闲举起双手，“我就在这儿！”
“那你承认这些行为都是你做的？”系主任盯着他。
“我承认我代过点名！”他大声说，“但我没强迫任何人！也没骗过谁的钱！更没想过害谁！”
“可结果己经造成了。”许知远低声，“你看外面。”
窗外，越来越多的学生围拢过来，举着手机录像，喊着口号。
有人开始唱改编校歌：
**闲哥一出手，全班都有救；闲哥一被抓，人人自危啦**！
陈大闲站在屋子中央，三十二封信压在桌上，两支笔被没收，一张旧照片躺在脚边。
他抬起手，摸了摸后颈。
然后清了清嗓子。
“主任。”他声音有点哑，“我能问个问题吗？”
系主任点头。
“如果我现在……退出江湖。”他顿了顿，“能不能换一顿食堂的免费鸡腿？”
(http://www.220book.com/book/WZ8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