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的动作很快，不出两日，凤梧院便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的束缚感。
清晨去大厨房取早膳的云卷空手而归，脸上带着薄怒：“郡主，厨房的人说今日采买送来的血燕成色不佳，不敢呈给郡主，只给了些普通的白燕窝。还有您平日用的那几样温补药材，也说暂时缺了货！”
午后，青梧惯用的银霜炭也被内务处以“郡主畏热，用寻常银丝炭即可”为由，换成了次一等的。连平日里负责院落外围洒扫的粗使婆子，也被调走了两个，换上了两个眼神飘忽、手脚却不算利索的生面孔，整日在院门外磨蹭，目光却时不时向内窥探。
“郡主，她们也太欺负人了！” 云舒气得跺脚，看着桌上那碗成色普通的燕窝，眼圈发红，“这分明是故意克扣！还有那两个新来的，一看就是夫人派来盯梢的！”
青梧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卷陆明渊送来的游记抄本，神色依旧平静，仿佛被刁难的不是自己。她甚至端起那碗燕窝，用小银匙轻轻搅动，语气淡然：“普通燕窝也好，药性温和，正合我此刻的体质。至于炭火……春日渐暖，确实用不上那许多。”
“郡主！” 云舒急道，“您怎能如此忍让？她们这会只是克扣用度，下一步还不知要使出什么手段！”
“忍让？” 青梧抬眸，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嘲，“谁说我要忍让了？”
她放下书卷，对云舒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云舒先是愣住，随即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用力点头：“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第一个撞上枪口的，是负责分派炭火的内务处副管事，钱婆子。
这钱婆子是柳氏的远房亲戚，平日里仗着这层关系，没少在份例上做手脚，克扣其他房头的用度中饱私囊。这次克扣凤梧院的炭火，便是她积极响应柳氏“关照”命令的“杰作”。
这日午后，钱婆子像往常一样，揣着今日“额外”捞到的油水，心满意足地往自己住处走。途径连接花园与各院落的抄手游廊时，脚下不知怎的突然一滑，仿佛踩中了什么圆溜溜的东西，“哎哟”一声惨叫，整个人向前扑去，不偏不倚，一头撞在了廊柱上！
这一下撞得结实，额角瞬间鼓起一个大包，眼前金星乱冒。更要命的是，她怀里揣着的那几块偷偷昧下的上好银霜炭和一小锭银子，“哐当”几声掉了出来，滚落在闻声赶来的几个丫鬟婆子眼前。
“哎呀！钱管事，您这是怎么了？”
“这……这不是郡主份例里的银霜炭吗？怎么在您这儿？”
“还有这银子……”
众人七嘴八舌，目光异样。钱婆子又痛又羞又急，想要辩解，却头晕眼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狼狈不堪地被两个小丫鬟搀扶了下去。克扣郡主用度、中饱私囊的罪名，算是暂时钉在了她身上，即便柳氏想要保她，也要费一番手脚，至少短期内，她是不敢再在凤梧院的用度上动手脚了。
第二个出事的，是厨房里一个负责采买、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帮厨，李三。
李三得了上头暗示，这几日给凤梧院送去的食材都是些看似光鲜、实则存放己久或品相不佳的次货。这日，他照例将一篮子说是“最新鲜”的时蔬送到凤梧院小厨房，嘴里还念叨着这些菜如何难得。
负责接收的云舒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将菜篮放在门口。李三放下篮子，转身还没走出几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好巧不巧，旁边正好有一桶刚洗过碗筷、准备倒掉的泔水，被他这一扑，带翻在地，浑浊油腻的污水泼了他满头满身，恶臭扑鼻。
而他刚刚送来的那篮子“新鲜”时蔬，也在他跌倒时被带翻，几颗表面光鲜、内里却己开始腐烂的菜心滚落出来，暴露在闻声出来的众人眼前。
“噗——” 有看热闹的小丫鬟忍不住笑出声。
“李三，你这送的是什么菜啊？都烂心了！”
“怪不得摔个狗吃屎，怕是亏心事做多了吧！”
李三在众人的嘲笑和指指点点中，羞愤欲绝，连滚带爬地跑了。自此，厨房送往凤梧院的食材，至少在明面上，再不敢以次充好。
这两起“意外”，发生得突然又巧合，看起来就像是钱婆子和李三自己倒霉。但消息灵通的下人们私下里却开始窃窃私语。
“邪了门了，怎么专门克扣凤梧院的那两个都倒了霉？”
“我看啊，是报应！郡主再怎么着也是主子，由得他们作贱？”
“说不定是郡主……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福气或者手段呢？”
“嘘！小声点！不过以后对凤梧院那边，还是客气点吧……”
流言悄无声息地在仆役间流传，那种对凤梧院的轻视与怠慢，在无形中收敛了许多。
柳氏在锦荣堂听到这些回报，气得摔碎了一个茶杯。
“废物！都是废物！”她脸色铁青，“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让人抓了把柄！”
林月柔也又惊又怒：“母亲，这肯定是青梧搞的鬼！哪有那么巧的事！”
“不是她还能有谁！”柳氏胸口起伏，眼神阴鸷，“倒是我小瞧了她！在宫里学了十年，别的没学会，这等阴私手段倒是无师自通！”
她原本想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拿捏青梧，却没料到对方反应如此迅速，反击如此精准狠辣，首接拿她安插的棋子开刀，虽未伤她根本，却狠狠打了她的脸，动摇了下人们的心态。
“母亲，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月柔急道。
“急什么！”柳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她越是这样，越是证明她心虚，没有别的倚仗！”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既然她这么在乎长公主府那边……那我们就在那边给她找点事情做！”
凤梧院内，青梧听着云舒略带兴奋地汇报外面的动静，神色依旧平淡。
她只是借助对气息和环境的微妙掌控，制造了两个微不足道的“巧合”而己。对付这些小鱼小虾，还无需她动用真正的玄门手段。
“郡主，您真厉害！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克扣咱们的东西！” 云舒雀跃道。
“这只是开始。”青梧淡淡道，目光投向锦荣堂的方向，“柳氏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很清楚，这点小挫折，不足以让柳氏伤筋动骨。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不过，经此一事，至少能让这府里的人明白，她青梧，并非可以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这凤梧院，也不是谁都能来踩上一脚的地方。
夜色渐深，青梧再次站在那扇月洞门前，感受着墙那边母亲愈发平稳的气息。
外界的风波，丝毫不能影响她内心的宁静与目标。
她轻轻推开门，开始了又一夜的，无声的守护与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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