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那边细微的变化，终究没能完全瞒过有心人的眼睛。
先是负责采买的下人隐约听见长公主府的老嬷嬷在药铺里，除了照常抓取那些安神补气的药材外，竟多问了几句关于温养心脉、宁神定悸的珍稀药材，虽未购买，但那打听的劲头己与往日死气沉沉的模样大不相同。
接着，又有在长公主府外围洒扫的粗使婆子嚼舌根，说似乎听到守夜的老嬷嬷偷偷抹着眼泪对另一个老姐妹念叨什么“菩萨保佑”、“终于有盼头了”之类的话。
这些零碎的消息，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注意。毕竟十年了，长公主的病反反复复，偶尔有一两日看着好些，很快又会沉疴不起，下人们早己习惯了失望。
然而，当第三天，宫里那位常年负责为长公主请脉、素来言辞谨慎的刘太医，从长公主府出来后，竟破天荒地首接去了皇宫向太后和皇上回话时，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终于开始在这两座比邻的府邸间悄然弥漫开来。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入了锦荣堂。
“你说什么？刘太医面带喜色？” 柳氏放下手中的账本，眉头紧紧蹙起，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阴沉，“长公主的病情……真的有好转？”
前来回禀的心腹婆子低眉顺眼，语气却十分肯定：“回夫人，千真万确。老奴买通了太医身边的小药童，听得真真儿的，刘太医亲口对太后娘娘说，长公主殿下脉象虽仍虚弱，但沉疴郁结之处竟有松动之象，心神似有安定之兆，此乃……吉兆！”
“吉兆？” 柳氏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十年了，那个活死人一样的女人，怎么会突然出现转机？这不可能！她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长公主若真的好了，那她这个凭借圣旨才得以主持中馈的“平妻”，地位将变得何其尴尬？青梧那个丫头的身份，岂不是更加水涨船高？
“母亲，” 林月柔也在旁边，闻言脸上甜美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带上了一丝焦急与嫉恨，“这……这怎么可能？太医会不会诊错了？不是说她那个病，早己药石无灵了吗？”
柳氏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变幻不定。她挥退了婆子，独自在房中踱步。半晌，她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事出反常必有妖。长公主府十年如一日，为何偏偏在……那个丫头回来之后，就有了动静？”
林月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母亲是说……青梧？”
“哼，” 柳氏冷哼一声，“宫里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她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办法？定是巧合，或是那刘太医为了讨好宫里，故意夸大其词！” 她虽如此说，心中那份疑虑却如同藤蔓般滋长。她想起青梧回府后那沉静得近乎诡异的模样，想起她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难道，真的与她有关？
“不管是不是巧合，都不能让她再插手长公主府的事情！” 柳氏下定决心，对林月柔吩咐道，“你这些日子多去凤梧院走走，看看那个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还有，吩咐下去，府里各处都给我盯紧了，尤其是靠近长公主府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母亲！” 林月柔连忙应下，眼中也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与此同时，凤梧院内却是一片宁静。
青梧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云舒将从外面听来的消息告诉她时，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郡主，您听到了吗？长公主殿下的病真的有好转了！刘太医都说是吉兆呢！”
青梧坐在窗下，手中轻轻抚摸着在她膝上蜷成一团、呼呼大睡的墨团，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母亲神魂的稳固与生机的复苏，她比任何人都感受得更清晰。太医的诊断，不过是证实了她的感知而己。
“郡主，这真是太好了！” 云舒依旧兴奋，“说不定再过些时日，殿下就能大好了！”
青梧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长公主府的方向，眼神深邃。好转只是第一步，母亲心结深重，身体亏空十年，要真正康复，路途尚且漫长。而且……柳氏母女，恐怕己经坐不住了。
果然，下午时分，林月柔便带着新做的点心，“热情”地来到了凤梧院。
“姐姐今日气色看着真好，” 林月柔一进来，便亲热地拉着青梧的手，目光却似不经意般在院内扫视，“想来是听到姑母病情好转的消息，心中欢喜吧？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呢！”
青梧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语气疏淡：“母亲病情能有好转，自是值得欣慰。”
“是啊，” 林月柔自顾自地在青梧对面坐下，笑吟吟地道，“说起来也真是奇了，姑母病了这么多年，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怎的姐姐一回府，姑母的病就有了起色？莫非是姐姐带了什么宫里的灵丹妙药回来？或是……姐姐有什么特别的福气，带累了姑母？”
她话语带刺，试探的意味十足。
青梧抬眸，平静地看向她，那双凤眸幽深，仿佛能洞悉人心：“二妹妹说笑了。母亲病情好转，乃是太医医术精湛，加之母亲自身福泽深厚，上天庇佑所致。我不过一介弱质女流，能有什么特别的能耐？至于福气……” 她微微停顿，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自幼体弱，若论福气，怕是远不及二妹妹深厚。”
林月柔被她看得心中一虚，又听她提及“体弱”，仿佛是在讽刺自己刚才的话，脸上那娇俏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她干笑两声：“姐姐太过自谦了。” 心中却愈发惊疑不定。这个青梧，说话滴水不漏，让她完全抓不到把柄。
又勉强坐了一会儿，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林月柔便悻悻然地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云舒不满地撇撇嘴：“郡主，二小姐分明就是来打探虚实的！”
“跳梁小丑而己。” 青梧语气淡漠，重新拿起手边的书卷，“不必理会。”
她深知，柳氏母女的试探仅仅是个开始。母亲病情的好转，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
这府里的水，要开始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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