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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牧昏迷的第七个小时。
“花岗岩”指挥中心内的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莫斯科的空间稳定性系数依旧在危险的区间徘徊，相位生物的渗透范围持续扩大，常规武力收效甚微。老将军瓦西里耶夫盯着屏幕上那不断扭曲的虹彩天空，布满血丝的双眼里是压抑的焦躁。
“联合国那边还没有新的消息吗？那个调停者……”他的副官低声询问，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答案显而易见。
就在这时，一个加密通讯请求打破了沉寂。信号源并非纽约的联合国总部，而是——东京。
瓦西里耶夫眉头紧锁，示意接通。
屏幕上出现了东京地下指挥中心那名女军官，白石惠子，疲惫却坚毅的面容。“瓦西里耶夫将军，”她用略带口音但清晰的俄语开口，“我们监测到贵方战场持续的空间扭曲现象。基于我们与‘契约魔殿’对抗中获得的……关于规则层面的认知，我们有一个不成熟的推测。”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极其复杂的语言：“‘相位织网者’的空间操控，与‘契约魔殿’的规则构建，可能存在某种底层逻辑的相似性。它们都依赖于对现有物理或社会规则的‘覆盖’与‘重写’。不同的是，一个作用于空间，一个作用于意志。”
瓦西里耶夫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我们与魔殿的‘谈判’……取得了一些进展，”白石惠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显然过程绝非轻松，“我们暂时稳住了局面，代价是……部分区域的‘规则自治权’受限。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捕获了一些关于‘规则覆盖’时产生的……信息扰流。”
她传输过来一段极其复杂、充满异常参数的数据流。
“我们相信，这段扰流中，可能包含了对‘相位织网者’空间力场结构的关键干扰频率。我们无法首接应用，但贵方的科学家，结合对空间物理的理解，或许能将其转化为一种……非致命的空间稳定锚点，或者至少是干扰信号。”
瓦西里耶夫眼中精光一闪。他立刻示意身后的科学家团队接手分析。几分钟后，首席科学家激动地抬起头：“将军！这段数据……它像一把钥匙！虽然不完整，但指向了一种我们从未设想过的、利用规则层面扰动去反向干扰空间力场的可能性！如果能够成功模拟并放大这种扰动……”
希望，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
但紧接着，白石惠子提出了她的请求，也是这次通讯的真正目的：“作为交换，瓦西里耶夫将军，我们需要贵方在重型工程机械和结构力学专家方面的支援。东京部分区域因规则冲突和契约反噬，建筑结构极其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生连锁崩塌，我们需要立刻进行加固，否则伤亡将难以估量。”
同盟。以信息换物资，以知识换生存。
瓦西里耶夫几乎没有犹豫。他深知，在调停者倒下，各自为战的背景下，任何形式的合作都可能是救命稻草，哪怕它来自遥远的东方，建立在脆弱的口头协议和数据分析之上。
“资料我己收到。工程队和专家一小时内出发，通过尚未完全中断的西伯利亚铁路支线，尽最大可能运送过去。”他沉声回答，“愿……合作顺利。”
通讯结束。
几乎在同一时间，巴黎的抵抗组织，通过残存的民用网络节点，接收到了一段来自梵蒂冈的、经过高度加密和压缩的信息包。发送者是那个名叫海伦娜的研究员。
信息包的内容，并非神学代码，而是关于“逻辑噬灭体”攻击模式的一份详尽分析报告，以及一种基于信息熵理论的、临时增强“概念稳定性”的简易算法模型。
【根据我们的对抗经验，‘净化序列’的绝对秩序力场，与‘逻辑噬灭体’的信息删除，在追求‘纯粹’与‘消除冗余’的底层倾向上高度一致。】海伦娜在附言中写道，【这份算法模型或许无法首接对抗‘净化序列’，但可能帮助你们的艺术创作和个体行为，在规则层面被赋予更强的‘信息韧性’，使其更难被同化或‘逻辑归零’。希望能帮到你们。——H】
巴黎废墟中，老画家看着便携设备上显示的、那复杂却蕴含着某种美感的数学公式和算法流程，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光芒。他不懂代码，但他能感受到其中对抗“同一性”的精神内核，与他们的艺术抗争殊途同归！
“快！把这些……这些‘公式’，告诉那些还在唱歌的孩子们！让它们刻在墙上，谱进曲子里！”他激动地喊道。
于是，在巴黎街头，除了不屈的歌声，开始出现用颜料潦草书写的数学公式，乐手们尝试将算法的节奏感融入即兴的演奏。那金色的几何光晕在扫过这些区域时，果然出现了更明显的“识别延迟”和“处理障碍”！
而在纽约，残存的军方指挥系统，也收到了来自莫斯科方面，关于维拉卡虫群灵能网络在遭受“规则宣言”打击后，暴露出的几个关键脆弱节点的分析报告。这份报告基于俄方对空间能量流动的精密监测，指出了几个此前未被发现的、可能是虫群次级指挥或能量中转的“节点”位置。
尽管虫群主脑受创，但若能精准打击这些节点，将极大缓解前线压力。
一时间，一条条看不见的信息纽带，在满目疮痍的地球上悄然连接。东京的规则洞察，莫斯科的空间分析，梵蒂冈的信息模型，巴黎的艺术抵抗经验……如同破碎的拼图，开始被绝望中的人类，一点点尝试拼凑起来。
没有正式的盟约，没有统一的指挥，甚至彼此语言不通，信仰各异。这同盟脆弱得如同蛛网，建立在濒临崩溃的通讯和互有需求的交换之上，随时可能因一次通讯中断、一次误解或单纯的私心而破裂。
但它是人类文明在失去“调停者”这根唯一支柱后，依靠自身力量，挣扎着搭建起来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万界投影中，一些观察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
“信息交换？跨区域协作？在如此短的时间内？”
“失去了明确的‘执剑人’，他们反而开始……自我组织了吗？”
“有趣。看看这脆弱的网络，能在真正的压力下维持多久。”
“资源、知识、情报……他们开始像真正的文明一样思考整体生存了，尽管还很幼稚。”
瓦西里耶夫将军看着屏幕上开始根据东京数据重新调整部署的防空单位，又看了看代表同盟联系的、那几个闪烁不定的通讯图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通知下去，”他对副官说，“从现在起，我们获得的任何可能与其它战场相关的情报，在不危及自身生存的前提下，无条件共享。”
“是，将军！”
脆弱的同盟己然结成。它能否经受住接下来更加猛烈的风暴？而当林牧苏醒（如果他能苏醒），这由人类自发织就的生存之网，又将与他手中的《万界公约》，产生怎样的互动？
危机，迫使分散的手指握成了拳头，尽管这拳头还那么无力，那么易碎。但至少，人类不再只是被动等待救赎的羔羊。
他们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方式，与这残酷的万界，进行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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