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深放下手中的佛经。
那泛黄纸页上的梵文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义，在他眼前扭曲、模糊。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回书桌一角——那张雪中对视的照片像一枚灼热的炭，无声炙烤着他素来冰封的心湖。
照片被陈铭放下时是什么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样。他甚至没有将其收进抽屉，就让它那样突兀地躺在象征着他权力与秩序的紫檀木桌面上，与周遭的古董文具、线装书籍格格不入。
他以为自己可以视而不见。
不过是一张照片，一场戏，一个契约婚姻里名义上的妻子必要的工作。他理应平静无波，如同过去二十八年面对所有人与事一样。
可为何，那画面如同生了根，在他闭上眼的瞬间，便清晰地浮现？漫天飞雪，红梅映衬，她那带着羞涩与全然信赖的眼神，望向另一个男人。
陆辰。
裴景深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资料很快在他脑中浮现：家世清白，演艺事业顺遂，口碑不错，演技尚可，为人……温和体贴。
“温和体贴”。
所以，她会对那样的人，露出那样的笑容。
在他面前，她总是谨慎的，疏离的，像一只误入猛兽领地的小鹿，时刻警惕，带着无法掩饰的畏惧。他给予她庇护，解决她的困境，提供最优渥的条件，却似乎从未换来她一个真心的、放松的、如同照片里那般……生动的笑颜。
一股陌生的、灼热的情绪，如同地底躁动的岩浆，毫无预兆地撞击着他常年冰封的心防。那不是他熟悉的、属于“裴景深”的任何一种情绪——不是面对商业对手的冷静权衡，不是处理家族事务的果决凌厉，更不是修行时的古井无波。
这是一种……躁动。一种被侵犯领地的不悦，一种所有物被觊觎的阴郁，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细微却尖锐的刺痛。
荒谬。
他竟会因一个戏子，一个他亲手纳入契约的女人，产生如此不受控的情绪。
裴景深试图将这些杂念摒除，重新专注于指间那串陪伴他多年的沉香木佛珠。一颗，两颗……他默诵心经，试图让那醇厚熟悉的木质香气和规律的触感安抚心神。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五蕴皆空。
可那照片上的笑靥，那对视的眼神，那男人落在她发梢的手……如此具象，如此鲜明，如何能“空”？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即是空。
那她呢？她于他，是“色”，还是“空”？若皆是空，此刻盘踞在他心头的这股无名之火，又从何而来？
指间捻动佛珠的速度，在不自觉中加快。那平和的节奏被打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含着焦躁的力道。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更多画面——她在剧组享受着特殊待遇，与那陆辰谈笑风生，默契对戏，甚至在网络被冠以“CP”之名，被无数人祝福、遐想……
她似乎，正一步步地，在他为她划定的、安全的“契约”范围之外，构建着一个属于她自己的、鲜活而耀眼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他裴景深的位置，或者说，他只是一个遥远的、提供资源的背景板。
这个认知，让那股无名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寂静的书房里显得异常清晰的脆响。
裴景深捻动佛珠的动作猛地顿住。佛子破戒：他的小祖宗杀穿娱乐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佛子破戒：他的小祖宗杀穿娱乐圈最新章节随便看！
他低头。
视线所及，那串色泽温润、被他得光滑无比的沉香木佛珠，其中一颗珠子之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而串联所有珠子的、坚韧的丝线，正因他方才失控的力道，从裂痕处开始寸寸崩断！
“噼里啪啦——”
一阵密集而清脆的声响，如同玉碎珠落。
一百零八颗沉香木珠子，瞬间失去了束缚，迸溅开来，滚落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地板上，西处弹跳，滚得到处都是。
空气中，那原本沉静宁神的檀香，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扰，微微紊乱。
裴景深僵在原地，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看着自己骤然空荡的指尖，以及地板上那些滚落的、象征着他多年修行与克制的佛珠。
他脸上的淡漠，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墨色眼眸里，翻涌着震惊，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佛珠……断了。
在他因一个女人的照片，因那些无谓的遐思而心绪不宁时，断了。
这仿佛是一个无声的警示，一个冰冷的嘲讽。
清心寡欲？人间佛子？
他连最基础的“心静”都做不到。
陈铭听到书房内不寻常的动静，轻轻推门而入，当看到满地狼藉的佛珠和站在原地、神色莫测的先生时，饶是训练有素，眼中也飞快地掠过一丝惊愕。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多看。
“先生……”陈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裴景深缓缓首起身，脸上的那一丝裂痕己迅速消失，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只是那眼底深处，比往日更沉，更暗，像是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
他看着满地滚落的珠子，沉默了片刻，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收拾干净。”
“是。”陈铭立刻应下，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开始捡拾散落的佛珠。
裴景深没有再去看那些珠子，他转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繁华喧嚣，却照不进他此刻幽深的心境。
他负手而立，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峭。
脑海中，苏念那张在雪中对陆辰展露笑颜的照片，与她在他面前总是带着疏离和谨慎的模样，反复交错。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认知，如同惊雷般在他心中炸响——
他，裴景深，似乎对他这场契约婚姻里的“工具”，产生了不该有的、强烈的……占有欲。
不是因为契约，不是因为“挡煞”的必要性。
仅仅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她对着别的男人，露出那样的笑容。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陌生，且危险。
地上的佛珠己被陈铭一一拾起，放在一个丝绒托盘里。那一百零八颗珠子，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裴景深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的夜色，眸色深沉如墨。
这断掉的，似乎不仅仅是一串佛珠。
有些东西，一旦开始裂开，便再难回到最初的完整。
他，似乎再也无法，用看待一个“工具”的眼光，去看待那个叫苏念的女人了。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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