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悦的“探班”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苏念的心里。她不再去纠结裴景深的态度，也不再为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而心神不宁。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笼罩了她，她将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投入到拍摄中，仿佛只有成为云裳，她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戏份结束得早，苏念回到酒店，正准备研读明天要拍的重头戏，房间里的座机响了起来。这部电话通常是酒店内部或者剧组联系用的。
她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周管家一如既往温和却疏离的声音：“苏小姐，晚上好。”
“周管家？”苏念有些意外，“有什么事吗？”
“是的，苏小姐。”周管家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老爷子吩咐，这个周末在老宅举办一场家宴，先生会带您一同出席。请您提前安排好时间。”
家宴？裴家老宅？
苏念握着听筒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裴家的家宴，那个在宋清悦口中、在照片里出现过的地方。那个属于裴景深和宋清悦的“家”。
现在，裴老爷子点名要她去。
这意味着什么？是认可？还是……审判？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会是怎样的场景——威严挑剔的长辈，心思各异的亲戚，还有那个必然会在场的、优雅得体的宋清悦。而她，一个身份尴尬、靠着契约才得以踏入那个门槛的“戏子”，将会像一只误入鹤群的麻雀，接受所有人的审视和评判。
难堪，恐惧，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卑，瞬间席卷了她。
“苏小姐？”周管家听她久久没有回应，出声提醒。
苏念猛地回过神，喉咙发紧，声音干涩：“我……我知道了。谢谢周管家通知。”
“好的。”周管家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比刚才更加凝重了几分，“苏小姐，老宅规矩多，老爷子喜静，注重礼仪。还请您……提前做些准备，言行举止，务必谨慎。”
这己经不是提醒，几乎是明晃晃的警告了。
苏念的心沉到了谷底。周管家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场家宴，对她而言，无异于一场鸿门宴。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否则……
“我明白了。”她低声应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挂了电话，苏念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浑身发冷。
躲不掉了。
她必须去面对那个她一首逃避的世界，去面对裴景深真正的家人，去面对那个……她永远也无法融入的阶层。
接下来的两天，苏念在片场更加沉默。即便穿着华美的戏服，扮演着尊贵的公主，心底那份沉重的压力也挥之不去。她甚至开始下意识地观察和学习那些她接触到的、所谓“上流社会”人士的言谈举止，试图临时抱佛脚，让自己在那场即将到来的家宴中，不至于显得太过格格不入和可笑。
这种刻意的模仿和紧张，连导演都看出了端倪。
“苏念，你这两天状态不太对。”休息时，张导皱着眉对她说，“云裳前期的温婉是骨子里的，不是流于表面的拘谨。你太紧绷了，放松一点。”
苏念勉强笑了笑：“对不起，导演，我会调整。”
她如何能放松？一想到周末的家宴，她就如同即将奔赴刑场的囚徒。
裴景深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他没有打电话来，没有发信息，仿佛这场家宴与他无关，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她会如何应对。
也是，在他眼里，她大概只需要像个听话的木偶，按照他的指令出现，然后安静地扮演好“裴太太”的角色即可。至于她是否会难堪，是否会害怕，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种认知，让苏念心底那点因为他的偶尔维护而产生的微弱波澜，彻底平息，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
周五晚上，苏念结束了最后一场戏，回到酒店。陈铭己经等在酒店大堂，他是来接她回西山宅邸的。
“苏小姐，先生己经在等您了。”陈铭的态度依旧恭敬，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苏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沉默地跟着他上了车。
车子驶向西山，窗外的夜景飞速倒退，苏念的心却一点点提了起来。她不知道今晚回到宅邸，会面对怎样的裴景深。他会给她什么指示？或者，依旧只是冷漠以对？
到达宅邸时，裴景深果然己经回来了。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苏念身上。
他今天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但那股清冷疏离的气质依旧迫人。
“裴先生。”苏念站在客厅入口，低声打招呼。
裴景深放下文件，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但她掩饰得很好，除了眉眼间一丝难以完全隐藏的疲惫，看不出太多情绪。
“周末的家宴，周管家应该通知你了。”他开口，语气是陈述，而非询问。
“是的。”
“嗯。”裴景深应了一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靠近时，那股清冽的檀木香气混合着他自身的气息，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到时候跟紧我，少说话。”
他的交代言简意赅，带着他惯有的掌控风格。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有命令。
苏念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涩意：“我知道了。”
他看着她顺从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宁愿看到她像之前那样，带着点小脾气和倔强，而不是现在这样，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精致的瓷娃娃。
但这种异样感只是一闪而过。他并不擅长，也不打算去深究她的情绪。
“去休息吧。”他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转身重新拿起了文件，不再看她。
苏念默默地转身上楼。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却始终感觉不到温暖的房间，她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
窗外月色清冷，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映出一片孤寂的光斑。
明天，就是家宴了。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但她知道，从那座象征着裴家权力与传承的老宅里走出来后，她和裴景深之间那层看似平静的薄冰，或许将彻底碎裂。
而她，也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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