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入西山深处。与裴景深常住的那座现代简约风格的宅邸不同,裴家老宅是一座依山傍水、历经数代修缮的中式园林府邸,青砖黛瓦,飞檐翘角,透着一股沉淀了岁月的威严与厚重。
车子在厚重的朱漆大门前停下,早有穿着中式褂衫的佣人恭敬地候在两侧。苏念跟着裴景深下车,脚踏在光洁的青石板路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她今天穿了一身藕荷色的改良旗袍,款式保守,颜色素雅,是造型团队精心挑选的,既不会过于张扬,也符合场合的庄重。头发在脑后松松挽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脸上化了淡妆,却依旧掩不住一丝苍白。
裴景深走在她身侧,依旧是那副冷峻矜贵的模样,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家宴。他的平静,反而更衬得苏念内心的波涛汹涌。
穿过几重月亮门和回廊,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宽敞的、古色古香的正厅出现在眼前,厅内己经坐了不少人。檀木家具,名家字画,博古架上陈列着价值连城的古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沉香气息。
他们的到来,让原本有些喧闹的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聚焦在裴景深,以及他身边那个陌生的、美丽却难掩局促的年轻女子身上。
那些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有毫不掩饰的打量,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漠然。
苏念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薄汗。她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目光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只能微微垂着眼,跟着裴景深的脚步。
“景深来了。”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主位传来。
苏念抬眼望去,只见主位的紫檀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威严的老者,正是裴老爷子。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式褂衫,手里盘着两个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目光锐利如鹰,正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评估着她的价值,或者……瑕疵。
“爷爷。”裴景深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语气依旧平淡。
“这位就是苏念小姐吧?”裴老爷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裴老先生,您好。”苏念上前一步,按照事先练习过的,微微躬身行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裴老爷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未做评价,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移开了目光,转向裴景深:“你宋伯伯他们也到了,清悦那丫头正陪她母亲在偏厅说话,你去打个招呼吧。”
他首接无视了苏念,话语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宋家才是他认可的世交,宋清悦才是他属意的、需要裴景深去“打招呼”的人。
苏念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一个多余的摆设,尴尬得无所适从。脸颊像是被无形的巴掌打过,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嗯。”裴景深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侧头对苏念低声道:“你先随便坐。”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正厅里却格外清晰。这细微的维护,让在场的一些人目光闪烁了一下。
苏念低低地“嗯”了一声,看着裴景深转身朝着偏厅走去,那个方向隐约传来宋清悦清脆悦耳的笑声。她独自一人被留在这满是陌生人的正厅,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找了一个靠近角落、不那么起眼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依旧如影随形。
有穿着华丽的妇人低声交谈,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她听见。
“就是她?那个小明星?”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这身份……景深怎么想的?”
“听说八字有点特殊,老爷子才点头的,不然哪能进得了裴家的门……”
“八字好有什么用?家世教养差得远了,你看清悦那孩子,那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那些窃窃私语,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进苏念的耳朵里。她紧紧攥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和尊严。
她看到裴景深的姑姑,一位打扮雍容的中年女人,端着茶杯,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随即又热情地招呼着刚走进正厅的宋清悦母女。
“清悦快来坐!哎呀,这才多久没见,又漂亮了!还是你会打扮,这气质,跟我们裴家就是有缘!”
宋清悦笑着回应,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她陪着母亲在裴老爷子下首的位置坐下,言谈间与裴家的几位女眷十分熟稔,俨然一副半个主人的姿态。
期间,有佣人上来添茶。走到苏念这边时,许是看她坐在角落不起眼,又无人引荐,动作便显得有些怠慢,茶水险些溅出杯沿。而对待宋清悦时,则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
这细微的差别对待,落在所有人眼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苏念低着头,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澄黄茶汤,倒映出自己模糊而苍白的脸。一种巨大的孤立感和屈辱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就像一件被临时摆放在这里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廉价装饰品,承受着所有人的审视、比较和无声的贬低。
她想起宋清悦给她看的那张合照,想起她口中的“景深哥哥”,想起裴老爷子对宋清悦毫不掩饰的喜爱……
原来,这就是他真正的世界。等级森严,规矩繁多,充满了无形的壁垒。而她,无论多么努力,无论扮演得多么乖巧,都永远无法跨越那道鸿沟。
她坐在这个华丽而冰冷的牢笼里,听着周围的欢声笑语(那笑声与她无关),看着那个她名义上的丈夫在另一个圈子里与人寒暄(他的世界与她无关),感觉自己一点点被冻僵,从身体,到心脏。
裴景深从偏厅回来,目光扫过角落里的苏念。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紧绷,像一尊失去了生气的玉雕。与周围的热闹和宋清悦的如鱼得水相比,她显得那么孤单,那么……脆弱。
他眉头微蹙,正想走过去,却被一位叔父拉住,谈起了公司的事务。
苏念抬起眼,恰好看到他被众人簇拥着交谈的一幕。他站在那个世界的中心,从容不迫,掌控一切。而她,始终是那个被隔绝在外的旁观者。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攥的手,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原来,心死到极致,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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