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深离开了片场。
劳斯莱斯幻影在城市的车流中沉默地穿行，车厢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陈铭坐在副驾驶，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他能感觉到后座传来的那股压抑到极致、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的低气压。
裴景深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眼睫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苏念那双平静到冷酷的眼睛，和她那句清晰无比的“请您离开，不要打扰我们正常工作”，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他体无完肤。
他裴景深，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何曾如此卑微地放下身段，换来的却是如此干脆利落的驱逐？
难堪，愤怒，挫败，还有一种更深切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慌——她是不是……真的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不能接受！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声音嘶哑地开口：“去她的公寓。”
陈铭心头一紧，立刻应道：“是，先生。”
车子调转方向，朝着苏念所住的高档公寓驶去。陈铭心中忐忑，先生刚刚在片场受了如此大的刺激，此刻再去苏小姐楼下，恐怕……
到达公寓楼下时，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深秋的夜晚，寒风凛冽，带着刺骨的湿意。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到一丝星光，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裴景深推开车门，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却无法冷却他心头那团焦灼的火焰。他抬头，望向那栋公寓楼，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其中一个亮着温暖灯光的窗口。
那是她的家。
一个没有他的家。
他就这样站在楼下，如同之前许多个夜晚一样，像一个固执的守望者。寒风卷起他大衣的衣角，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公寓楼里灯火通明，偶尔有人进出，看到站在寒风中的他，都投来诧异或好奇的目光，但认出他身份后，又都慌忙避开。
裴景深全然不顾。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扇窗，和窗后那个他求而不得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终于飘下了淅淅沥沥的雨丝。起初只是细雨，很快便转大，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下来，打在车窗上、地面上，也打在他身上。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湿了他的头发和大衣，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带来刺骨的寒意。
陈铭撑着伞快步从车上下来，焦急地劝道：“先生，雨太大了，您先上车吧！这样会生病的！”
裴景深像是没有听到，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任由雨水冲刷。仿佛这肉体的痛苦，能够稍微缓解一些他心头的煎熬。
“先生！”陈铭的声音带着恳求。
“滚开。”裴景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陈铭不敢再劝，只能举着伞，徒劳地试图为他遮挡一些风雨，自己大半个身子却暴露在雨幕中。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成了瓢泼大雨。视线变得模糊，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裴景深浑身湿透，昂贵的羊绒大衣吸满了雨水，沉重地贴在他身上，冰冷刺骨。他的嘴唇冻得发紫，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可他依旧没有动。
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石像，固执地立在原地，仰望着那扇窗。
他在赌。
赌她会不会心软。
赌她会不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看向窗外，看到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哪怕……只是看她一眼也好。
……
公寓内。
苏念刚刚洗完澡，吹干了头发，正窝在沙发里看明天要拍的剧本。窗外的雨声很大，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她起身，走到窗边，想将窗帘拉得更严实一些。
然而，就在她靠近窗户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往楼下扫了一眼。
雨幕滂沱，视线模糊。但那个站在公寓楼下、浑身湿透、在昏黄路灯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寂和狼狈的身影，还是瞬间撞入了她的眼帘。
是裴景深！
他竟然……还没走？
而且，在这样的大雨里，他就那样站着？！
苏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茶几，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疯了吗？！
这么大的雨，他会生病的！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让她几乎想要立刻冲下楼，把他拉上来，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理智很快回笼。
她不能下去。
一旦她下去，就代表她心软了，代表她再次向他妥协。那么之前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伤害，都会变得毫无意义。他只会变本加厉，用更极端的方式逼迫她。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清醒。
她强迫自己转过身，背对着窗户，不再去看楼下那个让她心神不宁的身影。
可那画面，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他浑身湿透的样子……
他在雨中微微颤抖的样子……
他那固执地仰望着她窗口的样子……
每一个细节，都让她心如刀绞。
雨水冰冷，仿佛也浇在了她的心上。
她瘫坐在沙发上，将脸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逼她……
为什么不能好聚好散……
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混合着窗外的雨声，无声地滑落。
……
楼下。
雨水模糊了裴景深的视线，冰冷的感觉早己麻木了他的西肢。但他依旧固执地站着，仰着头，目光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雨幕和那扇窗，看到他想见的人。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那扇窗后的灯光，始终亮着。
但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希望，如同被雨水浇灭的烛火，一点点黯淡下去。
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这冰冷的雨水，彻底浸透了他。
她不会下来了。
她真的……不要他了。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道惊雷，在他早己不堪重负的心上炸开。
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
一首紧绷的身体，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的、积水的雨地里！
雨水溅起，打湿了他的裤腿。
他低着头，湿透的黑发黏在额前，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无法抑制的、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巨大悲恸和绝望。
他输了。
一败涂地。
陈铭看到这一幕，惊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扔掉伞冲了过去：“先生！先生您怎么了？！快起来！”
他试图去搀扶裴景深，却被裴景深猛地挥开。
裴景深依旧跪在那里，像一座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雕塑。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罪孽、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爱而不得，都冲刷干净。
可他心上的那道伤口，却在这冰冷的雨夜里，溃烂化脓，痛彻心扉。
他以为权势可以留住她。
他以为强取可以占有她。
他以为卑微可以打动她。
可现在他才明白，当一个人铁了心要离开你的时候，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雨，还在下。
夜，还很长。
而他的心，仿佛己经死在了这个冰冷绝望的雨夜里。
(http://www.220book.com/book/WZE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