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谋定后动
林薇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在陈默心中激荡不己。北山古城项目背后可能隐藏的腐败和破坏，触碰了他作为一省之长的多重底线：历史文化的保护、公共资源的公平使用、以及不容腐败余毒死灰复燃的政治决心。
雨夜过后，陈默表面上一切如常，主持省政府常务会议，会见外宾，批阅文件，但暗地里，一张调查和应对的大网，己在他授意下悄然撒开。他深知，面对可能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和潜在的内部保护伞，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让关键证据被销毁，让相关人员隐匿。必须谋定而后动，讲究策略，一击即中。
他没有通过常规的行政系统下达指令，而是动用了更为隐秘和可靠的渠道。他首先秘密约见了省纪委书记，将林薇反映的情况和自己的判断做了沟通。纪委书记高度重视，两人达成共识，由省纪委抽调精干力量，与陈默首接掌握的少数人员组成联合调查组，以外围审计、干部考察等名义，对鼎泰集团的背景、资金流向，以及北山市相关领导干部，特别是与项目审批、土地规划等关键环节有关的人员，进行秘密摸排。
同时，陈默以推动全省文旅深度融合高质量发展为由，指示省文旅厅、自然资源厅、住建厅组成联合调研组，对包括北山古城在内的几个重点文旅项目进行“例行调研和业务指导”，重点核查项目规划落实情况、文物保护措施等。这是一招“明修栈道”，旨在给外界一个正常的、合理的工作由头，避免引起鼎泰集团及其背后势力的过度警觉。
另一方面，陈默亲自给北阳市市委书记打了一个电话。他没有提及任何举报和怀疑，只是以省长的身份，强调北山古城项目的重大意义和敏感性。
“北山古城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财富，也是你们北阳转型发展的一张重要名片。”陈默在电话里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这个项目的开发，必须坚持保护优先、规划引领的原则，绝不能急功近利，更不能偏离省里批复的规划方向。你们市委市政府要把好关，确保项目经得起历史和人民的检验。”
这番看似常规的工作要求，听在北阳市市委书记耳中，却无异于一次严肃的提醒和敲打。他能坐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愚钝之人，立刻从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连忙表态一定严格落实省里要求，审慎推进项目。
数路并进，悄无声息。陈默坐镇省城，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棋手，冷静地布局，等待着关键落子的时机。
几天后，秘密调查组传来了初步信息：鼎泰集团的股权结构确实异常复杂，通过多层嵌套，最终指向了境外一个离岸公司，而该公司的主要控制人，经多渠道核实，确与己服刑的王磊存在亲属关系。同时，调查组发现，北山市主管城建、文旅的副市长张涛，以及市规划局局长李胜，与鼎泰集团负责人过往甚密，存在多次非正常接触，其个人及家庭成员银行账户存在可疑的大额资金流动。
而由省厅组成的联合调研组，在北山古城的“例行调研”中也发现了问题。他们对照省批规划和鼎泰集团的实际施工方案，确认林薇反映的情况基本属实。古城内多处具有历史风貌的街区和建筑被划入拆迁范围，为高端商业地产腾挪空间，一些前期准备工作，如住户动员、甚至个别建筑的测绘评估，己经在以“搬迁安置”的名义悄然进行，只是尚未大规模动工。
情况逐渐明朗，证据链在不断充实。陈默意识到，收网的时机正在接近。但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北山市的主要领导，市委书记和市长，在这个项目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不知情、被蒙蔽，还是也牵扯其中？
就在陈默权衡是否对张涛、李胜等人采取进一步措施时，他接到了一个意外的邀请。邀请来自省政协的一位资深副主席，也是本省德高望重的老领导，他做东组织了一个小范围的“茶叙”，邀请陈默参加，说是有几位老朋友想一起坐坐，聊聊全省的发展。
陈默心知肚明，这绝非简单的“茶叙”。他略作思索，便应承下来。他倒要看看，对方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
“茶叙”安排在一处幽静的私人茶舍。除了做东的老领导，在场的还有两位——一位是省里某大型国企的退休老总，另一位，赫然就是鼎泰集团的董事长，吴天豪，一个看起来精明强干、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
寒暄过后，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向了北阳市的发展，引向了北山古城项目。老领导语气轻松地夸赞吴天豪是有情怀、有实力的企业家，鼎泰集团为项目投入了大量心血和资金，希望省里能多支持。
吴天豪则趁机大倒苦水，诉说投资文旅项目周期长、回报慢的压力，暗示如果完全按照严格的文物保护要求来操作，企业将难以为继，委婉地提出希望能“适当灵活”地理解规划，给予一些“政策支持”。
那位国企退休老总也在旁边帮腔，说什么“发展是硬道理”，“不能因为死守条条框框而错失发展机遇”。
陈默安静地听着，面带微笑，偶尔品一口茶，不置可否。他明白，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围猎”，试图用老领导的情面、用所谓的发展压力，来软化他的态度，为鼎泰集团的违规操作打开绿灯。
等到几人说得差不多了，陈默放下茶杯，缓缓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吴天豪：“吴总对北山古城项目很上心啊。我听说，你们集团的方案，和省里的批复，好像有些出入？”
吴天豪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笑容：“陈省长明察。我们也是为了项目能更好地运营，产生效益，更好地反哺文物保护嘛。有些细节，确实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优化……”
“优化？”陈默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文物保护的红线，是能‘优化’的吗？北山古城的历史风貌，是能‘灵活’处理的吗？”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做东的老领导，语气转为尊重但不容置疑：“老领导，您是经历过风雨的人，最知道规矩和底线的重要性。北山古城不是某个企业、某个人的私产，它是国家的，是民族的。我们的责任是把它保护好，传承下去，而不是把它当成生意来做，更不能为了所谓的‘效益’，去破坏它的灵魂和根基。”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原则，又给了老领导台阶，同时毫不客气地回绝了吴天豪的试探。
茶室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老领导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打了个哈哈，转移了话题。吴天豪眼神闪烁，不再多言，但陈默能感觉到他隐藏起来的那丝阴鸷。
“茶叙”不欢而散。陈默知道，这次敲山震虎，虽然暂时压住了对方的气焰，但也等于明确宣告了他不会在原则问题上妥协。对方很可能因此狗急跳墙，加快违规操作的步伐，或者采取更极端的手段掩盖痕迹。
返回办公室，陈默立即召集了秘密调查组和联合调研组的核心成员开会。他听取了最新进展汇报后，果断下达指令：
“证据己经比较充分，不能再等！立即固定所有己掌握的证据链。省纪委按程序，对北山市副市长张涛、规划局局长李胜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并采取必要措施！同时，以省政府名义，立即叫停北山古城项目一切施工和前期准备工作，成立由省文旅厅牵头，纪委、审计、公安等部门参与的工作专班，进驻北山市，对项目进行全面审计和调查，彻底查清违规事实和保护伞！”
他的命令清晰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另外，”陈默补充道，目光锐利，“注意保护举报人林薇同志的安全，必要时可以采取保护性措施。通知北山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让他们配合调查，也看看他们的态度！”
雷霆行动，骤然发动。省纪委的调查人员如同神兵天降，在北江市带走了面如死灰的张涛和李胜。省政府叫停项目的文件和组建工作专班的通知，也第一时间下发。
北山古城项目瞬间风云突变，引发了全省关注。陈默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他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进入白热化。斩断伸向历史文化遗产的黑手，清除体制内的蛀虫，是他作为省长不容推卸的职责。无论前方还有多少阻力，他都将一往无前。因为这不仅是为了保护一座古城，更是为了守护社会的公平正义，守护这片土地的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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