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霜的话音落下，整个顶层办公室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凝固成一块冰冷的琥珀。
“在你的事业真正站稳脚跟之前，我不希望你和清雪有任何超出朋友界限的关系。”
这句话，如同一根淬了冰的钢针，精准而无情地刺向陈观澜最柔软的地方。
没有愤怒，没有错愕，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惊讶都没有浮现在陈观澜的脸上。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深邃的眼眸对上秦若霜那双锐利如刀的凤眼，仿佛两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在无声地对峙。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一秒，两秒……足足半分钟的死寂。
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细微的送风声，以及窗外京城夜晚那片沉默的霓虹。
陈观澜的手指在光滑的红木办公桌上，无意识地、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他内心的天平上，落下了一枚沉重的砝码。
他的大脑正在以一种超乎常人的速度疯狂运转，将眼前这个女人的动机、目的、以及这个条件背后所有的利弊，瞬间拆解、分析、重组。
秦若霜，这个站在权力与财富顶端的女人，她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个层面，是保护。
她视苏清雪如亲妹，自然不希望她被卷入一场前途未卜的商业风暴中。自己即将接手的，是马卫国留下的一个泥潭，里面藏着多少明枪暗箭，谁也说不准。在这个阶段，任何情感的羁绊，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秦若霜在为苏清雪筑起一道防火墙。
第二个层面，是考验。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要看的，不是自己对苏清雪的感情有多深，而是自己的野心有多大，格局有多广。她要确认，自己究竟是一个会被儿女情长束缚手脚的毛头小子，还是一个能为宏图霸业隐忍一切的未来枭雄。
一个沉溺于温柔乡的男人，不配做她的盟友，更不配执掌她即将投注的庞大资源。
她给出的，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张资格审查表。
情感，还是帝国？
在秦若霜的世界里，这两者在事业初创期，是绝对的对立面。
想通了这一切，陈观澜内心那片翻涌的波涛，瞬间平息为镜面般的湖水。前世在商海沉浮数十年的经历告诉他，越是这种决定命运的时刻，越要冷静得像一块冰。
他停止了敲击的手指，身体微微前倾，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能问个为什么吗？”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秦若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色。她预想过陈观澜的无数种反应——愤怒、质问、恳求，甚至是摔门而去。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极致的冷静。
这个年轻人的城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她收敛心神，声音愈发冰冷，像是在宣读一条商业法则：“事业未成，情感是奢侈品，更是负累。它会消耗你的精力，动摇你的判断，让你变得软弱。我投资的，是一个未来的商业帝王，而不是一个多情的种子。”
陈观澜听完，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与自信，仿佛秦若霜精心布下的考验，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略显稚嫩的游戏。
“我答应你。”
他吐出这三个字，清晰，沉稳，掷地有声。
秦若霜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陈观澜没有给她继续审视的机会，他首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因为我相信，真正的拥有，不是靠一纸协议来禁止的。恰恰相反，它需要用一个无人能撼动的帝国来捍卫。”
“今天我所放下的，是为了明天能更好地拿起。”
话音落定，整个办公室的气场彻底逆转。
原本作为考验者的秦若霜，此刻竟从陈观澜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更为宏大的野心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他不是在接受她的条件，而是在陈述一个他早己认定的事实。
秦若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审视的意味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真正的赞许。
她欣赏这种为了目标，能够舍弃一切，甚至能将枷锁当成垫脚石的狠辣与果决。
“很好。”
她不再多言，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己拟好的文件和一支派克金笔，推到陈观澜面前。
“这是合作意向书，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了。”
陈观澜连看都未看，首接拿起笔，翻到最后一页，在乙方的位置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锋沉稳有力，锋芒毕露，一如其人。
秦若霜的目光落在他签名的手上，那双手，干净修长，却蕴含着一种能搅动风云的力量。
她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明天开始，马卫国在京城的所有产业将开始清算交接，我的人会全力协助你。记住，我只要结果。”签署完毕，秦若霜的语气彻底切换成了纯粹的商业伙伴模式，高效，务实，不带半点私人感情。
陈观澜将笔帽盖上，轻轻放在文件旁，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你将看到一个，超乎你想象的结果。”
……
走出华星大厦，夜晚的寒风迎面扑来，带着九十年代京城特有的凛冽气息。
陈观澜站在大厦楼下，抬头仰望着这座在当时堪称地标的宏伟建筑，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车河与闪烁的霓虹。
巨大的孤独感与更加巨大的野心，同时在他胸中激荡。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台摩托罗拉BP机，熟练地翻到了苏清雪的呼号。
手指悬停在按键上，只需轻轻一按，就能发出一串代表思念的数字。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清丽的女孩在看到信息后，嘴角漾起的甜美笑意。
然而，他的手指终究还是缓缓地、坚定地放下了。
秦若霜的枷锁，他不仅要戴上，还要将其锻造成自己攀登顶峰的燃料。
他将BP机重新放回口袋，眼神中的那一丝温情，在瞬间被冰冷的锋锐所取代。
“清雪，暂时委屈你了。”
他在心中默念。
“但请相信，今天我所放弃的，未来，我会千百倍地为你拿回来。”
“当我站在这座城市的顶端时，整个世界都将是我们的。到那时，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为我们制定规则。”
这番无声的宣告，如同一道惊雷，在他内心深处炸响，将所有的隐忍、所有的退让，都升华为一种深沉到极致的承诺和一股摧枯拉朽的强大动力。
他收回仰望的目光，环视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眼神犹如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片刻的停留。
转身，迈开坚定的步伐，走向街角的一个公用电话亭。
冰冷的金属话筒贴在耳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是马卫国那位核心副手“黑豹”的电话号码。
他投下硬币，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一个粗犷而警惕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陈观澜的语气平静而冷冽，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却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马爷让我告诉你，天亮之前，我要看到所有场子的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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