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公用电话的听筒被重重地挂回原位，清脆的撞击声在死寂的深夜校园里，传出很远。
陈观澜没有立刻转身离开。他静静地站在电话亭的阴影里，任由九月底的夜风穿过单薄的衬衫，带走身上最后一点余温。
风很冷，但他的血液却在燃烧。
就在刚才，通过这根细细的电话线，他向一个素未谋面的“经理人”下达了一系列指令。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精准落下的棋子，在京城另一端的某个角落，掀起一场无声的风暴。
收购、整合、清退……
他甚至能想象到，电话那头那个名叫老K的男人，在听到他条理清晰、不容置喙的命令时，脸上会是何等惊骇的表情。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
言出法随，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一种近乎神明的掌控感，让他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贪婪地呼吸着这 intoxig 的空气。
然而，这股灼热的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便被晚风吹得一干二净，剩下的，是比风更冷的空洞与清醒。
他想起了秦若霜。那个坐在辉腾后座，用平静到冷酷的眼神看着他的女人。
她给了他启动这一切的钥匙，也亲手为他戴上了一副无形的枷锁。
“在我允许之前，不要再和苏清雪有任何接触。”
那句话，就像一道冰冷的圣旨，此刻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他得到的，是女王的权杖。他付出的，是情感的自由。
这笔交易，划算吗？
陈观澜自嘲地笑了笑，答案不言而喻。
对于一个两辈子都渴望爬上顶峰的男人来说，任何阻碍，都必须被碾碎，哪怕……那曾是他内心最柔软的光。
脚步，在不知不觉中，己经带着他离开了电话亭，朝着一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刻意引导，身体的记忆却比理智更加诚实。
穿过空无一人的小操场，绕过那片情侣们最爱流连的白桦林，外语系的女生宿舍楼，就静静地矗立在前方。
夜己经深了，大部分窗口都己熄灯，只有零星几扇还亮着微弱的光，像是夜航船的灯塔。
陈观澜停下了脚步，隐匿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像一个无法进入圣殿的幽灵，遥遥地望着那栋建筑。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三楼那个熟悉的位置。
灯，还亮着。
很快，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窗边。她似乎刚刚洗漱完毕，正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朦胧的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宁静而美好。
是苏清雪。
陈观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传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仅仅是看到她的身影，就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想要走上前去，像以前一样，在楼下喊她的名字，看她惊喜地探出头来。
可他的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那道禁令，是秦若霜划下的红线，也是他自己选择的深渊。
他不能过去。
他亲手斩断了那份纯粹的美好，用它去交换通往王座的门票。
陈观澜缓缓闭上眼睛，将那股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再次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无声地催动了异能。
这一次，他不是为了窥探秘密，也不是为了寻找欲望，只是想……再感受一下她的气息。
感知到的信息，如同一根纤细的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没有怨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太多的失落。
她只是平静，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属于少女的单纯困惑。
她还不知道，那个每天都会出现在她楼下的身影，从今天起，将不会再出现。
她更不知道，那个看似普通的男生，己经在她所无法想象的世界里，掀起了何等的波澜。
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是他，在两人之间，用野心与欲望，划下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陈观澜的呼吸微微一滞。
原来，登上王座的第一步，是学会与孤独为伴。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窗口，仿佛要将那道身影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决然转身。
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背影融入了更深的黑暗，坚定而冷硬，仿佛刚才那个在树下遥望的落寞身影，只是一场错觉。
回到宿舍，里面空无一人，室友们大概都还在外面享受着最后的疯狂。
陈观澜拉开书桌的抽屉，从最深处，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京城地图。
“哗啦——”
地图被完全摊开在书桌上，密密麻麻的街道与地名，构成了一张象征着欲望与机会的巨大网络。
他的手指，先是轻轻落在了地图的西北角，那里，是京州大学的位置。指尖在那个小小的红点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向东滑去。
穿过二环，越过繁华的商业区，最终，重重地按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上。
那里，在1994年的地图上，还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地名。
但在陈观澜的眼中，那里却燃烧着未来十年、二十年，整个京城最璀璨、也最糜烂的金色火焰。
天上人间。
他的目光，从苏清雪的大学，移到了这座未来的销金窟上。
从纯白的象牙塔，到漆黑的欲望深渊。
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
“既然戴上了枷锁，那就要用它……去换一顶真正的皇冠。”
他低声呢喃，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将灵魂都押上赌桌的疯狂与决绝。
情感的代价，必须用世俗的巅峰来偿还。
否则，毫无意义。
就在他凝视着地图，眼中的野心之火越烧越旺时——
“哔哔哔……哔哔哔……”
一阵急促的电子音，突兀地划破了宿舍的寂静。
是放在桌上的BP机。
陈观澜拿起那个巴掌大的黑色方块，昏暗的灯光下，屏幕上亮起一行橙色的数字与文字。
来自一个他刚刚存下的号码。
信息很短，却字字千钧。
“账本己到。天亮了，我的新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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