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大学，南门口。
九月的天气依然带着夏末的余威，阳光炙烤着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空气。
苏清雪紧紧攥着挎包的带子，手心己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站在约定的梧桐树下，身影被斑驳的树影切割得有些零碎，正如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由远及近，陈观澜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身形挺拔，脸上带着一抹与周遭焦灼气氛格格不入的从容笑意。
“等久了吧？”他在苏清雪面前稳稳刹住车，单脚点地。
“没，我也是刚到。”苏清雪摇摇头，声音有些发紧。
她从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手帕包裹得整整齐齐的东西，递了过去。那是一本带着岁月痕迹的存折。
陈观澜伸手接过，能感觉到那本薄薄的存折下，是女孩微微颤抖的指尖。
陈观澜心中了然，他没有多说什么大话，只是将存折妥善地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
“上来吧，我带你去见证风暴的中心。”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仿佛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魔力。苏清雪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着唇，侧身坐了上去。
自行车穿行在九十年代的江州街头，车轮碾过历史的尘埃。苏清雪扶着陈观澜的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衬衫下坚实的肌肉，以及那份稳定如山的沉着。
她的心，似乎也跟着安定了一些。
两人换乘公交车，一路颠簸，最终在市中心的“江州证券交易中心”门前停下。
这是一栋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色建筑，门口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或贪婪、或焦虑的神情。
苏清雪深吸一口气，跟在陈观澜身后。
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杂着烟草、汗水和纸张的燥热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喧嚣，瞬间将两人吞没。
“涨！涨啊！”
“快抛！老子的本钱！”
“完了……全完了……”
苏清雪彻底呆住了。
她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交易大厅，堪比大学里最大的礼堂。墙上挂着一块巨大的黑色手写板，上面用红色和绿色的粉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股票代码和数字。大厅里挤满了人，一个个都像疯了一样，通红着双眼，对着那块黑板嘶吼、咆哮、挥舞着手臂。
空气中弥漫的不是财富的味道，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赌徒气息。
这里不是什么金融中心，分明就是一座巨大的疯人院！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抓着陈观澜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陈观澜感受到了她的颤抖，他没有回头，只是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用自己的体温包裹住她的不安。
“别怕。”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利刃，精准地劈开了周围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进苏清雪的耳朵里。
“他们是在赌博，是在追涨杀跌，是在被贪婪和恐惧支配。”
陈观澜拉着她，在拥挤的人群中不疾不徐地穿行，他的步伐稳健，眼神锐利，仿佛这满室的疯狂都与他无关。
“而我们，不一样。”
他停在一个相对空旷的柜台前，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清雪苍白的小脸。
“清雪，相信我。我们不是在赌博，我们是在取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历史的机遇，只会垂青有准备和有勇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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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只有运筹帷幄的平静。她狂跳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下来。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最后一丝疑虑被坚定所取代。
陈观澜微微一笑，转身从柜台上拿起一张交易委托单和一支绑着绳子的圆珠笔。
周围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隔绝了。他俯身在柜台上，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一行行清秀而有力的字迹。
他的神情专注而冷静，与周围那些因为数字跳动而面目狰狞的股民形成了天壤之别。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中年男人刚好挤过来办业务，无意中瞥了一眼陈观澜填写的单子，当他看到“证券代码：327”和“买入数量：全部”这几个字时，嘴角不受控制地撇了撇，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嗤笑。
“呵，年轻人。”他摇着头，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低声嘟囔，“国债那玩意儿死气沉沉的，能发财？还全仓杀进去，真是钱多烧的。”
陈观澜恍若未闻，将填好的单子和存折一同递给了窗口里那个面无表情的女柜员。
“你好，买这个，全仓。”
女柜员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上面的代码，又抬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这个过分年轻的少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开始机械地操作起来。
敲击键盘的声音、盖章的“啪嗒”声、针式打印机“吱吱呀呀”的声响……每一个声音都像一记重锤，敲在苏清雪的心上。
她看到柜员将存折塞进打印机，一阵声响过后，再拿出来时，上面那一串代表着父亲生命希望的数字，变成了一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零头。
五千块，就这么变成了一张薄薄的、名为“交易凭证”的纸。
苏清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陈观澜接过凭证和几乎被清空的存折，仔细核对了一下上面的数字，确认无误后，才将其折好，放回口袋。
他拉起依旧有些魂不守舍的苏清雪，走出了证券交易中心。
外面的阳光和新鲜空气涌来，驱散了那股令人窒息的狂热。苏清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这就……结束了？”她喃喃地问。
“不。”陈观澜转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这才刚刚开始。”
他晃了晃装着交易凭证的口袋，语气平淡却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这五千块，只是种子。不出半年，它会变成五十万，甚至更多。”
“五……五十万？！”
苏清雪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里写满了难以置信。这个数字对她而言，简首是天文数字，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财富！
看着陈观澜那笃定的眼神，她忽然觉得，这个看似荒诞的预言，或许真的会成为现实。
这一刻，她心中对陈观澜的感觉，己经从最初的感激、信任，悄然升华为一种近乎崇拜的敬畏。
这个男人，似乎真的拥有点石成金的神秘力量。
就在苏清雪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时，陈观澜的目光却忽然一凝，望向了不远处证券中心的大门口。
他的嘴角那抹轻松的笑意缓缓收敛，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怎么了？”苏清雪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
陈观澜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低沉了几分。
“看来，我们的小麻烦自己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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