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嗒。
嗒。
那清晰、沉重，仿佛踩在每个人心脏上的脚步声，正在从废弃避难所深处的阴影中，不疾不徐地逼近。
空气中的尘埃似乎都因这规律的震动而悬停，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林清雪半跪在地，银色的战术手电光柱死死锁住声音传来的方向。她身后的“萤火虫”小队成员，个个屏息凝神，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枪口一致对外，形成一个紧密的防御阵型。
他们是精英，是“守望者”组织中经历过血火洗礼的战士。但此刻，一种源于未知的恐惧，正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他们的脊骨。
脚步声停了。
阴影的边缘，一双沾染着陈旧污渍的军靴探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黑暗，沐浴在手电筒那刺眼的光柱之下。
那是一个穿着破损战术服的男人，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其中一道从左额角延伸至右下巴，几乎将他的脸分成了两半。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又深藏着足以将人溺毙的怨毒。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林清雪如遭雷击。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瞳孔，在此刻骤然紧缩成最危险的针尖！
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握着手电筒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剧烈地颤抖起来。
“头儿？”身旁最年轻的队员察觉到她的异常，低声唤道。
林清雪却充耳不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本该被埋葬在三年前那场爆炸与烈火中的脸。
男人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极其扭曲的微笑，那道贯穿脸颊的伤疤随之蠕动，宛如一条活过来的蜈蚣。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灼烧过的砂纸在摩擦。
“好久不见，青鸟。”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喜欢带着你的人，走向死路。”
轰！
“青鸟”这个代号，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林清雪记忆中最不愿触碰的禁区。
她嘴唇翕动，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那声音轻得像梦呓，又抖得不成样子。
“幽……灵？”
“幽灵”，她曾经的搭档，更是将她一手带出来的导师。
三年前，在西伯利亚冰原的那场代号“冬眠”的联合行动中，为了掩护她和核心情报撤离，他带领另一支小队主动断后，全员……阵亡。
这是记录在“守望者”最高档案中的结论，是她亲眼所见，是她此后三年每个午夜梦回时都会反复上演的炼狱！
“看来你还没忘了我，我该感到荣幸吗？”
“幽灵”缓步上前，他身后的阴影里，更多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将唯一的出口彻底堵死。
“萤火虫”小队的成员们心中警铃大作，但看到指挥官林清雪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们的“青鸟”，那个永远冷静、果决，仿佛没有感情的指挥官，此刻脆弱得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
“幽灵”并不急于动手，他享受着猎物崩溃前的每一秒。他走到距离林清雪五米远的地方站定，目光戏谑地扫过她身后那些紧张的年轻面孔。
“看看他们，多像啊……多像当年的‘响尾蛇’小队。一样的年轻，一样的信任你，一样的……准备好被你抛弃。”
“不……”林清雪终于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呜咽，她猛地摇头，试图将那些画面甩出脑海，“不是的……”
“不是？”幽灵的音调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的嘲讽，“为了你那该死的‘最优方案’，为了保证情报万无一失，你选择了放弃我们！你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就切断了我们最后的通讯频道！”
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重锤砸在林清雪的心防上。
“你知道我们在冰天雪地里等了多久吗？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被敌人包围，一个一个被撕成碎片的吗？你知道我……是怎么在地狱里爬回来的吗？”
“我被他们俘虏，被他们‘转化’……他们让我一遍遍地看你带着情报，接受嘉奖，成为英雄的录像！他们告诉我，我的死亡，是你功勋章上最亮的一笔！”
字字诛心！
这些话语，比任何子弹都更具杀伤力，精准地刺入了林清雪内心最深、最脆弱的伤口。
她一首用来麻痹自己的理由——“我执行的是最优方案”、“这是命令”、“为了更多人活下去”——在“幽灵”活生生的控诉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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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我……我执行的是最优方案……是命令……
林清雪的脑海中只剩下这句无力的自我辩解，但她的身体却背叛了她的意志。巨大的愧疚与恐惧如海啸般将她吞没，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决死之心，在昔日梦魇的冲击下，迅速土崩瓦解。
她瘫坐在地，眼神涣散，彻底失去了所有力量。
“头儿！”
“青鸟队长！”
“萤火虫”的队员们惊呼出声，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崩溃的林清雪。
“幽灵”满意地看着这一幕，他知道，他己经彻底摧毁了这个女人的灵魂。他蹲下身，与林清雪平视，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
“不过，我的‘主上’很欣赏你。他认为，你的冷血和理智，是一种难得的天赋。”
他伸出一只手，仿佛是在邀请。
“所以，他给了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一个比死亡仁慈得多的选择。”
“幽灵”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宣布着她的审判。
“第一，跪下，在这里，当着你这些新部下的面，宣誓效忠我的主上。你将获得新生，你的罪孽，将被宽恕。”
林清shexue的身体剧烈一颤，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屈辱的火花。
“幽灵”的笑容愈发残忍。
“或者，第二个选择。”
他猛地抬手，一把漆黑的手枪指向了林清雪身后那名最年轻的队员。
“你拒绝。那么，我就会当着你的面，像当年清理‘响尾蛇’的残兵一样，把你珍视的这些‘萤火虫’，一个，一个地处决。”
“让你再体验一次，亲手将同伴送入地狱的滋味。”
死亡，或者比死亡更可怕的抉擇。
林清雪陷入了真正的绝境。
……
与此同时，万米高空之上。
奢华而安静的私人飞机内部，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正实时显示着一组令人心惊肉跳的生命体征数据。
心率：185，异常峰值。
皮质醇水平：极度超标。
脑电波活动：趋近崩溃阈值。
“九爷！”玄鸦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焦急，“青鸟的心率出现极度异常，心理防线正在全面崩溃！是否需要启动紧急干预方案？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楚九渊坐在王座般的指挥席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他平静地看着屏幕上那条疯狂跳动的曲线，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最后的淬炼。
窗外是无尽的墨色苍穹，映衬着他那张俊美却冷酷到极致的侧脸。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温度。
“这是她成为真正‘青鸟’的最后一课。”
“心死了，才能重生。如果这点幻影都勘不破，她不配成为我的刀。”
“是涅槃，还是焚毁，看她自己。”
画面切回阴冷压抑的地下避难所。
林清雪双目失神，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她的前方，是带着地狱归来的昔日导师，她身后，是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的忠诚下属。
“幽灵”的枪口，冰冷地对着她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选择，将决定这里所有人的命运，也将决定她的灵魂，是飞向新生，还是……坠入永恒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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