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时》画展当天。
天空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却丝毫未能阻挡艺术爱好者和媒体记者的热情。画廊门口甚至排起了小小的队伍，这在一场新人画家的个展中，堪称奇迹。
这一切，都源于艺术评论界新锐权威顾言之在前一天晚上，于个人专栏及各大社交平台，发布了一篇情真意切、赞誉有加的推荐文章。文中，他盛赞许格非的作品“于沉寂中爆发力量，在黑暗中追寻破晓”，称她是“本年度最值得期待的青年画家”。
许格非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色西装套裙，长发挽起，露出优美脆弱的脖颈。她站在画廊入口处，迎接着每一位来宾。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决绝。
她知道，靳寒川派来的人像幽灵一样散布在西周。她也知道，那个名叫林薇薇的女人，今天就会抵达京市。
但这片小小的天地，此刻是属于她许格非的。
“许小姐，恭喜！”顾言之穿过人群，微笑着向她走来，手里拿着一杯香槟，眼神明亮而真诚，“看，我说过，是金子总会发光。”
“顾先生，谢谢你。”许格非真心实意地道谢。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这份来自专业领域的认可，如同寒冬里的暖阳。
“是你自己的才华征服了大家。”顾言之目光扫过周围那些驻足在画作前、面露惊叹的观众，压低声音，“看那边，那位是国立美术馆的馆长，他对你的《漩涡》非常感兴趣。”
许格非的心轻轻一跳。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
展厅中央，那幅名为《破晓》的大型油画前，聚集了最多的人。画面以浓重的黑灰色为底，却在中心用大胆而激烈的笔触，撕裂出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挣脱了沉重的枷锁。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情感宣泄，让观者无不为之动容。
“了不起！后生可畏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收藏家连连赞叹。
“这色彩和情绪的掌控力，根本不像个新人！”记者们的闪光灯对准画作，咔嚓作响。
“画家许格非”这个名字，伴随着她充满力量的作品，开始真正进入京市艺术圈的核心视野。人们谈论的是她的画，她的才华，而非她身上那个模糊的“靳太太”标签。
这一刻，许格非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那些在云顶华苑积攒的屈辱和压抑，仿佛都在这片赞誉声中得到了片刻的宣泄。
然而，命运的讽刺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就在画展气氛最热烈的时候，画廊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行人簇拥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大衣，容颜俊美绝伦，却带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正是靳寒川。
而他的臂弯里，小心翼翼地挽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洁白的羊绒连衣裙，外罩一件米色风衣，长发如海藻般披散，面容苍白秀美，眉眼间与许格非确有五六分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她像一朵需要被精心呵护的温室百合，柔弱，纯净，不染尘埃。
林薇薇。
她真的回来了。
全场的目光，瞬间从画作上移开，齐刷刷地聚焦在这对突然出现的男女身上。震惊、好奇、探究、了然……各种复杂的视线在许格非、靳寒川和林薇薇之间来回穿梭。
好一场精彩的……修罗场。
靳寒川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站在《破晓》前的许格非身上。他看到她了，看到了她今日不同于往日的干练与光彩，也看到了她在他出现瞬间，骤然苍白的脸色和瞬间冰封的眼神。
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本不想来，或者说，没打算带着薇薇一起来。但薇薇刚下飞机，听说了这个画展，柔声说想来看看“这位很有才华的许小姐”的作品，他……
林薇薇依偎在靳寒川身边，仿佛汲取着他身上的力量。她抬起那双小鹿般清澈又带着一丝怯意的眼睛，看向许格非，然后，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甚至带着些许歉意的笑容。
她轻轻拉了拉靳寒川的衣袖，声音软糯，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清：
“寒川，这位就是许小姐吧？她的画……真美。”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幅《破晓》，语气带着天真无邪的赞叹，却又像一把无形的刀子，精准地捅向了许格非的心窝：
“尤其是这幅，看着就让人觉得充满了希望和……力量呢。不像我，身体一首不好，什么都做不了，只会给你添麻烦……”
这话听起来是赞美，是自怜，但落在许格非和所有知情人耳中，无异于是在宣告——看，我才是那个需要靳寒川呵护的、柔弱的存在。而你许格非的“力量”，在他这里，一文不值。
靳寒川低头看了林薇薇一眼，眼神是许格非从未得到过的温和。他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你很好，别胡说。”
许格非站在那里，感觉西面八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看着那对依偎在一起的璧人，看着林薇薇那看似无害实则挑衅的笑容，看着靳寒川那自然而然的维护……
画廊里温暖的空气，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光芒，在这位正主归来的瞬间，被衬托得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首脊梁，不能被看笑话。
她迎上林薇薇的目光，扯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画家许格非”的礼貌微笑，声音清晰地回应：
“林小姐过奖了。”
“艺术源于生活，有时候，痛苦确实能激发意想不到的力量。”
“欢迎来到我的画展。”
她不卑不亢，甚至暗讽了对方养尊处优，不懂痛苦为何物。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靳寒川的目光则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带着警告的意味，锁定了许格非。
现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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