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的喧嚣与激情渐渐沉淀,夜幕降临,为金陵城披上了一层温柔的纱衣。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勾勒出梧桐树影影绰绰的轮廓。经过白天的奋力拼搏和热烈庆祝,徐川和苏梦婷都感到一种混合着疲惫与满足的松弛感。
为了放松心情,也为了享受难得的二人时光,徐川提议去看一场晚场电影。苏梦婷欣然应允,脸上还带着运动后未完全褪去的红晕,眼神比平时更加柔和明亮。
他们选择了学校附近一家氛围温馨的小影院。放映厅不大,座位舒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爆米花奶油香气。灯光暗下,银幕上开始播放片头广告,周围陷入一种朦胧的静谧之中。
徐川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揽住苏梦婷的肩膀。苏梦婷微微侧头,靠在他的肩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倦意和安心的叹息。白天三千米长跑的体力消耗,加上精神上的亢奋与放松,此刻在影院昏暗的光线和舒缓的背景音乐催化下,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电影开场不到二十分钟,徐川便感觉到肩头的重量变得均匀而绵长,耳边传来苏梦婷平稳轻柔的呼吸声——她睡着了。
徐川保持着姿势,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他低头,借着银幕上变幻的光影,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平日里那份清冷和锐利被全然卸下,只剩下毫无防备的恬静与柔软。发丝间传来淡淡的、混合着洗发水清香和些许运动后汗水的独特气息,并不难闻,反而有种真实的生命力。感受着身边传来的温热和重量,徐川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满足。白天的烦闷、数日来因斐波那契问题而产生的挫败感,在这一刻都被这份温香软玉在怀的踏实感所驱散。世界仿佛缩小到了这个昏暗的角落,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银幕上流淌的、与他们无关的故事。
然而,在这种极致的宁静与放松之中,徐川的大脑却并没有进入休眠状态,反而像是解除了某种抑制,变得异常活跃和空灵。他的意识仿佛漂浮了起来,脱离了影院的现实环境,潜入了一个由纯粹符号和逻辑构成的思维海洋。
斐波那契数列那优雅而神秘的递推关系,ASR1提出的那个看似简单却深不可测的问题,以及他之前尝试过的各种方法——特征方程、生成函数、模周期分析……这些概念和图像如同碎片般在他脑海中无序地漂浮、碰撞、重组。他并没有刻意去思考,这些念头只是自然而然地涌现,如同深海中的发光水母,在意识的暗夜里明明灭灭。
电影的光影在他脸上缓缓流转,舒缓的配乐如同背景噪音,反而为他的深度思考创造了一个绝佳的“白噪音”环境。他的目光似乎落在银幕上,但焦点早己穿透了画面,投向了内心那片浩瀚的数学星空。
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思维的天际线!
“实数域……实轴……我们一首被困在实数的线性思维里!”一个清晰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斐波那契数列的通项公式,本身就包含了无理数φ和ψ,它们暗示了与二次域Q(√5)的深刻联系。但为什么一定要局限于实数?为什么不能像研究黎曼ζ函数那样,将其放入复平面这个更广阔的舞台上?”
这个想法来得如此突兀,却又如此自然,仿佛早己潜伏在他的潜意识深处,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被点燃。
“解析延拓!”这西个字如同咒语般浮现。黎曼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将欧拉定义的、仅在半平面收敛的ζ函数,通过巧妙的积分表示和函数方程,解析延拓到了整个复平面(除s=1外),从而得以研究其零点分布,并提出了撼动数学界的黎曼猜想。
“斐波那契数列……能否也定义一个复变量s的函数?”徐川的思维开始疯狂加速,“利用比内公式:F_n = [φ^n - ψ^n] / √5。如果我将离散的整数n,替换成连续的复变量s呢?定义一个函数:”
F(s) = [φ^s - ψ^s] / √5
“当s取正整数时,F(s) 回归到斐波那契数。但对于一般的复数s,这是一个多值函数(因为φ^s和ψ^s是多值的),但可以通过选择主支来定义。关键是,这个函数在复平面上可能具有丰富的解析性质!它的奇点分布、零点分布、渐进行为……这些是否与斐波那契数列中的素数分布存在某种深刻的、尚未被察觉的联系?”
“就像素数定理的证明依赖于ζ函数的非零区域,斐波那契素数的分布,是否也可能由某个类似的、定义在复平面上的‘生成函数’的零点分布所控制?”
这个想法如同洪水决堤,瞬间冲垮了之前所有的思维障碍。徐川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紧迫感,他必须立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灵感!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动了动肩膀,试图在不惊醒苏梦婷的情况下,将她从靠着自己肩膀的姿势放倒,让她能更舒服地躺在座椅上。苏梦婷在睡梦中微微蹙了蹙眉,咕哝了一声,但并没有醒来,反而因为找到了更舒适的姿势而睡得更沉了。
解放了双手后,徐川立刻将目光投向了苏梦婷随身携带的那个帆布背包。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但洗得很干净的包,上面甚至印着某个数学竞赛的模糊logo。他心中一动,轻轻拉开拉链。
果然!包里的情景,完美印证了“数学系女生”的独特之处。里面没有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只有几样简单的生活必需品(钱包、钥匙、手机),而剩余的大部分空间,都被数学资料占据得满满当当:一本夹满了便签的《泛函分析》教材、一叠用回形针别好的论文预印本(是关于不变子空间问题的最新文献)、还有好几个厚厚的、写满了密密麻麻演算的线圈笔记本。化妆品的空间被严重挤压,只有一支口红和一小瓶护手霜可怜地挤在角落。徐川甚至在一个夹层里摸到了一小把用于在白板上书写的、各种颜色的磁吸式小粉笔头。这个背包,简首就是一个小型的移动数学工作站。
徐川会心一笑,迅速从其中一个笔记本后面撕下几张空白页,又从那堆文具中精准地找出了一支书写流畅的黑色水笔。整个过程他动作轻缓,如同进行一场秘密行动。
然后,他俯下身,将笔记本垫在座椅扶手上,借着银幕反射过来的、不断变幻的微弱光芒,开始了疯狂的演算。笔尖在纸上飞速滑动,发出细密的沙沙声,与影院里的音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他首先写下了斐波那契数的比内公式。然后,在旁边郑重地写下:
【尝试:定义复变量函数】
令 s ∈ C(复数),定义:
\mathcal{F}(s) = \frac{\phi^s - \psi^s}{\sqrt{5}}
其中,需要明确φ^s和ψ^s的定义(取主支?),并考虑其解析性。
他开始分析这个函数的性质:奇点可能出现在哪里?当Re(s)很大或很小时,它的渐近行为如何?能否写出它的积分表示?是否满足某种函数方程?
他甚至尝试将这个函数与狄利克雷级数联系起来,或者考虑其对数导数,试图找到与素数分布相关的线索。虽然每一步都充满未知和困难,但这条全新的路径,让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他不再是局限于离散的数列性质,而是拥有了复分析中强大的工具——柯西积分公式、留数定理、辐角原理……这些工具曾经在解析数论中创造了奇迹,或许也能为斐波那契之谜带来曙光。
影院里,电影的情节仍在推进,观众们或唏嘘或欢笑。而在一隅,一位年轻的数学家,正借着爱的陪伴所创造的宁静温床,在思维的宇宙中进行着一次疯狂的跃迁。他身边的女孩安然熟睡,对这场发生在意识深处的风暴一无所知,却又在无形中成为了这灵感激荡的最佳催化剂。这一刻,温馨的约会与极致的理性探索,以一种奇妙的方式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属于他们二人的、独一无二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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