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威起身，旁边的潘大虎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门打开了，站在门外的却不是以诺，而是一个身穿白衫的男人。
他颧骨突出，眼窝深陷，一头卷发遮住额头撒下阴影，脸上表情跟刚刚睡醒一眼。
他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杜威，让后者一阵心悸。
又是一位半神！
他脸色不变，但下意识后撤一步，这地方怎么总刷这种精英怪。
男人的手按住门沿，目光跟杜威相撞，宛如一头猎豹。
他淡淡吐出一个单词：“灰城。”
杜威一惊，却见对方继续道：“你们从一段消失的叙事里走出来，竟什么都没染上，真是奇了。”
来人轻笑一声：“这便是中原人的待客之道，不请我进去坐坐？我可有好多问题要请教你呢。”
杜威沉默地看着他半响，男人只是笑，却胸有成竹……一位半神，除非潘大虎出手，否则自己就是他砧板上的鱼肉。
他用馀光斜睨了桌子一眼，可桌旁哪还有那位掌门的痕迹。
杜威怔住，潘大虎显然不想跟门口这位半神碰面，而且对方从容离开，这位半神似乎也没有察觉。
不愧是为情报工作者量身定做的功法。
几个念头转过，杜威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道：“阁下请吧。”
男人坐到桌旁，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杯，是凉的，又碰了下茶壶，热腾腾的。
杜威默默坐在他对面，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对吗？”
他自顾自说道：“我很佩服以诺先生在学术上的成就，但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不会处理琐事。”
“他去找人借灰典的原版抄本的时候，就一五一十把事情抖出来了。”
杜威恍然：“原来是老先生把我卖了，请问他现在去哪了？”
“他和他的学生都算我们理学会的成员，自有人去检查他们的心智，但你不一样，你是外人，甚至是中原人……杜先生见谅，在我们确认你没有危害之前，你不能走。”
杜威眯起眼打量着他。
理学会。
盘踞西方各国的庞然大物。
科格尼官方是支持神道的，这点从他们跟洋流教会的关系就能看出来，但这个理学会聚集了一批学者，他们则是反对神道，这点倒是与中原各门各派类似。
先前以诺说他为了得到关于阿多奈的消息可以豁出性命，他还以为对方是一位纯粹的信徒，但现在看来自己的猜测完全错了。
怕是真的能见到阿多奈，以诺心里还盘算着怎么给他来两刀，看看会不会流血呢。
他心里嘀咕一声，理学会让一位半神来检查自己，肯定不止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那阁下准备如何检查我的心智呢？”杜威拿起一只新茶盏，为男人添上一杯。
男人凝视杯中波荡的茶水，笑道：“诶，这个先不急，有件事需要先确认一下。”
杜威疑惑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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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举起茶杯，通过升腾的热气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你不是迁居科格尼的中原人……四天前，一头龙载着你来到这里，那么你是来干嘛的呢？”
杜威诧异了一下，理学会还对自己的踪迹了如指掌。
不过他转念一想，对方都派出半神了，想查查自己过去的踪迹还是很简单的。
男人轻笑一声：“别紧张，出现这种情况，中原的真人们又不是瞎子，派人来看看当然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我们想不通，偌大一个中原，怎么就只独你一人前来了？”
杜威愣住了。
是啊，怎么就自己一个人来了呢？难道跟潘大虎之前说的“脱不开身”有关，亦或是自己修炼了仙法……
等等，不对！
杜威猛地抬起头，那西方呢？
为何神迹内的西方人也如此之少，哪怕是算上那些没有通过透镜、被定格在灰城内的人，也绝对不正常。
一个吸引了众多半神注意的神迹，怎么会如此冷清，甚至里面都没有除了神父一派外其他的半神！
他敲着桌子，忽然道：“那就轮到我问理学会了，你们怎么会让一个中原人进入神迹呢？”
男人笑了笑：“先生，这与我理学会何干？”
“灰城洋流教堂的神父是你们的人。”
杜威的话让男人的笑容更盛了。
他问：“这么笃定？”
“也不是，”杜威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是猜的。”
“说说看。”
杜威思索片刻：“灰典的预言中提到‘科格尼人的神话开始了’，无论这是什么意思，都不会是理学会想要的结果。”
“因为科格尼王室开疆拓土，洋流教会的势力逐渐扩大，当今王室与教会同仇敌忾，神之一字也不再象是以前那样受人忌惮。这不是理学会想看到的，所以你们就算不在正面跟他们对抗，暗地里肯定也会有所动作。”
“你们想对付一个预言，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它无法成真。”
男人放下茶杯，打断道：“预言里只提到灰城被暴雨抹除……”
“对。”杜威看了他一眼。
“灰城比内陆还要内陆，几乎可以说是最干旱的地方，还是靠着各种超凡者才能维持城市的正常运转。”
“这场大雨，神选侍者们失踪的神灵做不到，非欧涅灵不可。”
“所以我们就在教堂安插了一位神父。”
“在洋流教会里安插人本就不容易，安插主教的成本太大，又容易暴露，你们需要一个能够接触到教堂事务的最低级神官，就是神父。”
男人不嫌烫，手指蘸起茶水在桌面画着圆圈：“且不说我们不知道如何打开神国，这里面已经有了一个漏洞。”
杜威挑起眉毛：“什么漏洞。”
男人又蘸水画了个大圈，将所有乱糟糟的小圈包围起来。
“既然这场雨非欧涅灵不可，那我们先假设这个预言就是欧涅灵造成的，改变预言同样需要借用欧涅灵的力量，那么一位神父——哪怕他是半神，也绝无可能干扰一位神灵的想法。”
他忽然一转刚才傲慢是态度，直起身子，对杜威诚恳发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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