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言死了。
雪停后的第一个清晨,这个消息传遍了上雍城的每个角落。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说这件事。
“听说了吗?那个天才神医苏瑾言,在天牢里畏罪自尽了!”
“活该!这种拿活人炼药的畜生,死一百次都不够!”
“要我说,还是新晋的护国神医苏姑娘厉害啊!要不是她,我们还被蒙在鼓里,把一个恶魔当活菩萨拜呢!”
“可不是嘛!苏神医才是真的活菩萨!听说她现在就在解忧庐,分文不取,为城南的百姓调理身体呢!”
这些议论,萧绝一字不落的汇报给了苏沐晚。
她正坐在解忧庐二楼的窗边,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蜜水,看着楼下排起的长队。
那些都是城南的百姓,自发的赶来,送些自家做的吃食,或只是想对着解忧庐的方向磕个头,谢谢她的救命之恩。
阳光照在雪地上,有些晃眼。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赢了。
我报了前世血仇的第一步。
苏瑾言死了,名声烂透,被永远钉在了耻辱柱上。
我成了百姓口中的活菩萨,声望一时无两。
可苏沐晚指尖微凉,杯中的蜜水也仿佛失了甜味。她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可胸口却像是破开一个大洞,冷风不住的往里灌。
她花了太久的时间和苏瑾言缠斗,现在仇人倒下,她站在原地,反而不知所措。
“苏姑娘,”萧绝看着她平静的侧脸,试探的问,“苏家那边……苏振宏为他儿子办了丧事,但只是草草收殓,连个牌位都没立。”
哦?这么快就划清界限了?不愧是苏振宏,心够狠,够果断。
苏沐晚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还有,宫里那位……陛下,送来了很多赏赐,绸缎、珠宝、补品,把王府的库房都快堆满了,指名是给您的。”萧绝继续说。
又是这套。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现在是把我捧得高高的,让所有人都看着,既是恩宠,也是监视。皇帝的心思,谁看不出来。
苏沐晚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挥了挥手,让萧绝退下。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她看着窗外那一张张淳朴又感激的脸,心中的那股空虚感却越来越重。
他们敬我,畏我,感激我。
可他们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神医,只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者。
我救他们,也只是为了杀另一些人。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她放下杯子,起身披上一件外衣,鬼使神差的走上了通往屋顶的楼梯。
解忧庐的屋顶上,还盖着厚厚的积雪。
她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冰冷的瓦片透过衣物传来丝丝凉意,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
她望着苏府的方向,那里一片死寂,白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显得格外凄凉。
苏瑾言。
我亲爱的哥哥。
现在,你是不是也像我前世一样,变成了一缕孤魂,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看着你最亲近的人,是如何淡漠的处理你的身后事?
这种滋味,好受吗?
她正想着,一件带着熟悉冷香的大氅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还残留着体温。
苏沐晚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整个上雍城,能这样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而她却没有升起一丝戒备的,只有一个人。
奚范在她身边坐下,没说话,只是学着她的样子,一起看着远处的苏府。
他身上没有了朝堂的威压,换了一身墨色常服,像个出来踏雪的世家公子。
“在想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被风吹的有些散。
“没什么。”苏沐晚拉了拉肩上的大氅,上面残留的温度,让她莫名感到一丝心安。
“在想他?”奚范又问。
苏沐晚沉默了。
是,也不是。
她想的不是苏瑾言这个人,而是他死后,自己该怎么办。
那股支撑她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恨意,如今完成了一部分,就像被抽走了一根主心骨,让她觉得晃荡。
奚范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没有说那些“节哀”、“都过去了”之类的废话。
他只是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一个沉默,却充满了力量的拥抱。
苏沐-晚的身体又是一僵。
她下意识的想挣扎,但鼻尖萦绕的冷香,和背后传来的沉稳心跳,却让她僵硬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原来,一个人的怀抱,可以是这么温暖的吗?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她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胸口那片空落落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点点的填满了。
良久。
就在苏沐晚以为他会一首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奚范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苏瑾言,只是那棵毒树上结出的一颗果子。”
“你摘掉了它,值得庆贺。”
“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锋锐。
“那棵叫苏家的毒树,还立在那里。它的根,扎在上雍的土里,它的枝干,是那个叫苏振宏的男人。”
奚范的话让苏沐晚心中一震,瞬间驱散了所有迷茫。
她猛的抬起头,离开了那个温暖的怀抱,眼神复又锐利起来。
是啊!
我在这里迷茫什么?空虚什么?
苏瑾言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苏家推到台前的一个傀儡,一枚棋子。
真正该死的人,是那个亲手将我送入地狱,又在最后冷漠的看着我死去的男人!
是那个为了家族利益,可以毫不犹豫舍弃亲生骨肉的……我的好父亲,苏振宏!
还有那个偏心到病态,从不把我当人看的母亲,柳氏!
他们还活着。
苏家,还立着。
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那点可笑的空虚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冷的恨意。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重新燃起了斗志。
“我知道了。”
她看着奚范,冷笑一声。
“下一个,苏振宏。”
奚范看着她重新燃起斗志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和心疼。
他更希望她能放下这一切。
但他知道,对于浴火重生的苏沐晚来说,复仇,就是她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他能做的,不是劝她放下。
而是……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比任何承诺都更重。
……
从屋顶下来,苏沐晚像是换了个人。
她没有回房休息,而是首接走进了书房,摊开一张白纸。
“萧绝。”
“属下在。”
“我要苏振宏所有的资料。”苏沐晚头也不抬,声音冷静得像在谈论一笔生意,“他的生平、喜好、仇家、盟友,他名下所有的产业,他每天的行程……我要知道他的一切。越详细越好。”
站在一旁的奚范,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
她没有沉溺于情绪,而是立刻将仇恨转化为了行动。
这才是他认识的苏沐晚。
“是!”萧绝领命而去。
苏沐晚在纸上写下苏振宏三个字,然后重重的画了一个圈。
“王爷,”她抬起头,看向奚范,“对付苏瑾言,我用的是阳谋,因为他蠢,还自负。但苏振宏不一样。”
“他就像一只老狐狸,不仅狠辣多疑,而且做事果决,毫无底线。对付他,阳谋和阴谋都得用上。”
“他最在乎的,无非两样东西。一是苏家的百年基业,二是他剩下的那个儿子,苏瑾瑜。”
奚范接口道:“苏瑾瑜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成不了大器。所以,苏振宏的根基,只剩下钱和权。”
“没错。”苏沐晚的笔尖在纸上点了点,“想让他痛苦,就要先拔掉他的爪牙,再砍断他的根。”
她的目光落在了之前奚范给她的卷宗上,那个地名被她用朱笔圈出。
“黑石岭私盐矿……上次查到,这里和无生教有关。”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苏振宏能为了自保,把与无生教勾结的罪名推到苏瑾言头上。那就说明,他有绝对的自信,自己和无生教的联系,无人能查到。”
“这就是他的软肋。”
苏沐晚抬起头,看向奚范,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们就从他藏得最深的这处软肋下手。把他和无生教的勾当,挖出来,公之于众,让他再也无处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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