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游离在身体内的沸腾感,正从根源处开始消散。
对庞观来说,这感觉如同渴水的人,眼睁睁目睹了一场庞大的海市蜃楼。
更糟糕的是,他还在被无数窥探包围着。
那些窥探……就象是幻影褪去后,大漠中仅剩的沙尘、日光、温差、野兽。
是一种剥离了形态,却更加具体的死亡本身。象一件遮天蔽日的斗篷,无声复盖了下来。
唯一称得上幸运的,是那男孩只暴露了极短的时间。
庞观举起焦黑的手指,榨取着那沸腾力量最后的残留。
“嗤”的一声清响。
手指成功被冒出的水汽点燃了。庞观模仿着红头怪人的姿态,缓慢地用燃烧的指尖点向那一个个窥探者。
他将嘴角的弧度咧地更大了。庞观竭力扮演着一个疯狂而强大的怪人。
一个宣扬着“如果你们也想试试被点燃的滋味,那就来吧”的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那种粘稠的窥视感退潮了。
庞观没有放松。他慢慢转身,不紧不慢地拧动着门把手。
“滴答。”
一声清淅、突兀的水滴声,伴随着一股皮肉的腥臭。
门,终于开了。
但同时,庞观的身体也开始了急剧缩小。
“滴答……滴答……滴答……”
那水滴声的频率骤然加快,甚至连距离也在不断拉进!
庞观没有理睬它,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完成这个动作上。
“啪——”
门被猛地关上。
“轰隆——!!”
几乎就在门缝合拢那最后一刻,一股巨力撞上了门板。
在那一闪而过的门缝里,庞观瞥见了那水滴与腥臭的源头。
对面的门板上……绽开了一朵花。
无数条惨白且的手臂,层层叠叠撑在门上。第二层的手臂扭曲着,撑在那些手臂的关节处。
更诡异的是,那些手臂的间隙中,又蠕动着抽出新的肉芽。最终,第三层的手臂在这些肉芽的支撑下互相握紧,扭曲成一个恐怖的环状结构。
它们构成了一个环。那个环中央,一对手臂虔诚地捧起了花蕊。
一颗人头。
“滴答。”
那粘稠的水滴声,原来是口水在淌下啊。
……
门关上了。
庞观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着粗气。
他低下头,男孩倔强地捏着那块名牌。
名牌被拍飞的瞬间,男孩几乎是跃起一样抓住了它。
极其幸运,男孩重新握紧的名牌帮他延缓了一些时间。
庞观沉默地蹲下,他的嗓子还发不出声音。他用还焦黑的指甲,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刻画着:
“我……是……学……生。”
男孩看着地上的字迹,沉默了几秒。
他说:“我知道。”
……
……
你相信,竭泽而渔后,依旧有幸存的鱼儿吗?
……
自打记事起,太多不明白就纠缠着他。
他不明白,爸妈永远冰冷的态度。
也不明白,爷爷总爱撒谎的原因。
他更不明白。这所病院的所有人都抱着一种惊恐与焦急……而活着。
午夜后的宿舍走廊,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声不明的呜咽。
他下意识捏紧名牌,这是爷爷留下的唯一东西。它给予了杜莫源源不断的勇气。
但这种死寂,让他不安。
走廊尽头,被透出的微薄光线给予了他目标。
他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
他透着门缝向内看,里面有一个女人。
她用妈妈看自己一样的眼神看着那个学生。这让杜莫痴迷,他渴望同样的怀抱。
他被缠住了。
门被他不小心推动了,发出了声刺耳的低鸣。
“吱啦——”
她的动作被噪音打断。她抬起头,但目光中没有一丝怪罪。她只是抬起手腕,轻轻上下晃动着。
敲门?她让自己敲门?
杜莫心跳起来。他尤豫了下,照做了。
他很卖力。在一丝微弱的希望中,他在乘机遐想:
也许帮助这位母亲,自己的妈妈……是不是也会感受到这份善意?是不是……也会回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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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合格人类收容报告在第三下敲门声中,那个女人……就在他眼前;像被擦去一样,一点一点消失了。
他冲了进去,就象记忆里妈妈“死去”的那天。
连徒劳都和那时一模一样。
他靠着墙,一点一点地坐了下来。
……
那个女人怀里的学生站起了。杜莫认出了,是中午食堂那个人。
他看起来很奇怪。那个人挥舞着手臂、在墙上摸索着什么。
在拍打了好几次后,象是终于找到了,他重重呼出口气。
然后他转过了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杜莫身上。
不安爬满了杜莫的全身,他死死捏住胸前的名牌。如果换作自己,有人让妈妈消失了,他绝对、绝对会……“杀”了那个人。
更何况,中午自己的行为……虽然,在最后关头,他收力了。
那个学生一步步走了过来,他扬起了手臂——
杜莫猛地闭上眼睛,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头。
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未降临。他只觉得胸口的名牌被轻轻抽走了。
几秒后,一个算不上温暖、甚至有些僵硬的拥抱,袭来了。
不如爸爸的坚实可靠,没有记忆中妈妈的温暖;但它象一个堤坝,拦住了他濒临崩溃的不安。
他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出声。
那个人抱着他,来到走廊。期间,他脚下一个跟跄,自己视若珍宝的名牌,竟脱手飞了出去。
杜莫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名牌即将飞出身后的窗户时,险而又险地抓住了它。
还没等他缓过神,庞观已经抱着他回到了房间内。
……
“我知道。”杜莫低着头,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庞观,“对不起。”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今晚的遭遇。
庞观听完,疑问并没有消失,而是越积越多:
自己的房间明明紧闭,哪来的神秘的女人?
为什么杜莫能脱身于规则之外?
因为他的天赋?因为名牌的特殊性?
不过这种无限攀升的疑问马上被他压入了心底。
先考虑最关键的事——
“如果复现那个场景,我们会回去吗?”
杜莫茫然地看着庞观,他的脸上露出了抹尤豫:
“如果你想的话,我去外面敲——”
“不行!”庞观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他的大脑疯狂运转着。
这个鬼地方,他连章行都联系不上。
之前自己能看破名片,是因为红头怪人的力量。这也证明了,面对足够厉害的怪人,那个名片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烦躁地推翻了一个又一个想法。
直到,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放在了那狭小的气窗上。
那里……怎么没有灰尘?
……
这个多年没人打扰的房间,终于有了吵闹的生活气。
铁架床和杂物都被粗暴地垒在了窗前。
庞观抹了把汗水,他借来了杜莫的名牌,晃荡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攀爬上去。
杜莫下意识舔着嘴唇,他明显在不安。但他还是帮庞观扶稳了那个正在颤斗的小柜子。
握著名牌,庞观抓向那个窗口。
……
他真的抓到了什么东西!
类似水母的触感。
随着他的抓取,那个存在从黑暗中逐渐显形了。他的身上流离着难以捕捉的虹彩,那些虹彩下方,密布着可疑的肉瘤们。
它在微微颤斗着,触须甚至主动与庞观相接了。
或许……他在主动寻求着帮助。
但这并不是全部有用的信息。庞观目前比那扇窗略高,他俯视着看去,那个怪人的身体似乎一直连接到了下方。
什么东西能让他陷入到这种境地呢?
庞观有了一个奇妙的猜想:
如果这个水母就是杜莫看到的那个女人的身影的话?
那么他们……有没有可能身处在一个错位的多层结构里?
自己原本在一层的宿舍房间,因为门的翻转。他坠入了二层甚至三层。
而杜莫……他以一种奇特的姿态同时出现在了两层中,就象那些怪人教师团一样。
而在杜莫一层看到的“女人”,更象是被某种东西制造的幻象。
门依然紧闭。
但他引诱着杜莫进行敲门的行为。
敲门真的有效。在门的翻转中,那个东西被“照片的异动”一同裹挟着,出现在了这里。
但由于庞观在门内,以及……杜莫身上拥有某种特殊性。
而它在门外。
它被不幸地夹在了两层之中。
成为了多明治的内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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