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死了,死在妈妈和爸爸之后。
临死前,他留下了这个名片,引着杜莫来到这所市立精神病院。
杜莫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当一所精神病院的“特招生”。
但他听说,这个病院里有很多人能看见“鬼”。
爷爷留下这个名片,是在说。
他很想见我。
杜莫也一样。
楼下的管理员叮嘱了很多规则,还说:
“如果你触犯,就会有鬼缠上你。”
一年过去了,杜莫几乎走遍了这所病院大大小小的角落。
现在,还剩三个。
食堂。在进食时间攻击别的病人,会有怨灵缠上你。
疗愈中心。病人组织社团“学生会”的会长,能看见你想见到的逝者。
以及……宿舍。在午夜后踏入走廊,你就会进入传说中无数冤魂凄息的地狱。
杜莫站在紧闭宿舍门前,爷爷给的名片在口袋里发烫。
他轻轻说,我就要见到你们了。
……
……
和水母怪人的交涉结束。
他褪下了自己的一大根触须。他从庞观的头指向脚,传达着:“披上他。”
触须被如愿展开,那是一层薄薄的透明结构。
就在庞观抖开它,准备往身上披时,微凉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让我来。”
那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用一句话就堵住了庞观拒绝的可能:
“水母现在在室内、你也在。所以,我在外面,才是最还原的选择。”
他的眼睛像傍晚的湖水,平静、波光潋滟。
“请你为我披上。”
……
“咔嚓——”
门发出了细微的呻吟。
借着门缝向外看,对面的门紧闭着。那个怪人似乎已经离开了。
杜莫侧身溜了出去。
“虽然你得病了,但我乐意当你的朋友。”他想着,“所以我就配合你演完这出戏。”
右手边,就是让他不安的黑暗。
但他左手边,就是光。
“没什么可怕的。”他低声说,更象是给自己一个咒语。
他一点一点昂起头,挪动脚步,在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滴答。”
有滴水从天花板上……毫无征兆地落到了他的脸上。
伴随着一道强劲的、从右侧黑暗深处袭来的狂风,门被大力吹开了。
“没什么可怕的。”
他的心脏疯狂跳动着,但他依旧对自己念道。
他猛地抬手,用尽力气——
“砰——砰——”
就象来时的那样。
……
他在祈祷着。
门内的世界,在敲门声落下后,确实有了变化!
那股一直萦绕鼻尖的灰尘气消失了。
门缝里透出的光依旧温暖。但现在,庞观正与一个浑身布满黑色文身的男人激烈地角力。
那男人的出现毫无征兆。
难道……庞观并没有撒谎?他真的能看见一些异常?
那个扮演“母亲”的角色并没有回来。
他的心被高高吊起,恐惧与救人的迫切登上了天平,成就了另一个角力场。
他莫名想到了那个拥抱。羞愧在他心中发芽,一点一点壮大。
他猛地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对准那个纹身男的侧脑狠狠捅了过去!
……
……
庞观终究没阻拦杜莫。少年的理由几乎无懈可击,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门被拉开了。借着门缝,庞观警剔地提防着‘怪人’的存在。
对门紧闭着,狭窄的视线范围内,走廊空荡,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手臂也不见了踪影。
然而,就在杜莫抬起手的瞬间。
异变陡生。窗户那边猛然投射下了一抹虹彩!
庞观下意识侧身。
“砰!!”
门缝顶端猛地插进了一条由一条条手臂组成的“长棍”,带着令人牙战的力量狠狠拍打在他刚才的位置!
在水母触手的帮助下,杜莫无声敲响了第一下。
但攻击并未停止。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如同无数关节同时被扭断、变形。一个硕大的“轮胎状”物体,硬生生从门的夹缝中挤了进来
听见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庞观已迅速做出了反应。他从地上一滚,来到了窗户下方。
“砰!!”
黑影砸上了他刚才的位置,激起了无数的灰尘。
他微微起身,但那道黑影已借助无数类节肢生物腿的东西冲了过来——
庞观的视线在那越来越近的黑影下模糊了。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他,那是他几乎抵挡不了的力量。
但焦距被对齐了。男孩的那两下敲击奏效了,黑影飞速萎缩着,萎缩着,甚至有了人的外形与轮廓!
他再也不是不可对抗。
庞观怒吼着,他猛地抬起双掌,迎上了那人的双拳!
人与怪人角力着。
狭窗的那个水母不知何时消失了,但另一个身影冲了进来。
他将手臂高高抬起,如同中世纪的骑士。他的身体瘦小,但……某只水母就在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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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着……坠向那个男人。
……
……
男人的后脑被“木棍”砸出了一大块的淤痕。
这几乎是能让人致死的伤势了。
“哐”地一声。
杜莫手中的“木棍”砸在地上。
他茫然无措:“我……我杀人了?”
血液在疯狂奔涌着,它们化作了妈妈、爸爸和爷爷的脸。
它们怒斥着自己:
“你为什么要变成一个杀人犯?”
“我不要与杀人犯相认!”
“你是个杀人犯……”
“杀人犯!”
……
……
庞观愣住了,那孩子哪来的勇气……他真的挥了下去。
那种伤痕,就算是‘怪人’,也要受到严重的伤势。
“干得好。”他在内心夸赞着。
但彻底证实他死去之前,决不能松懈。
趁着文身男因剧痛和愤怒分神,他紧紧钳制着男人的双臂。他猛地将其向反方向一拧一压,试图将它们一点点弯折过去。
但……纹身男遭受重击后的反应速度远超想象。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袭来。庞观被重重击飞到了墙上,全身的骨头象是散了架,只能软软地滑倒在地。
在他后背接触墙壁的一瞬间,细密的眼睛出现了,形成一层微弱的缓冲,让他没有当场昏厥。
“哇!”一大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这种冲击力显然不是章行帮助就能抵消的
文身男晃了晃被砸得微微变形的头颅,愤怒的目光扫过房间,却只看见了散落在地上的“水母”。
他暴怒地一脚将其狠狠踩进地面,接着,他淬毒般的目光锁定了庞观,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意。
“你很会反抗嘛。”
“我会卸下你的腿,挖开你的头,翻出你的五脏六腑……”他回味般地舔了舔嘴角,抄起身旁那个小木柜,“毕竟你们人类只有……手臂是有价值的!”
他狞笑着,朝着庞观的头颅狠狠砸下!
然而,木柜却在半空诡异地停滞了。仿佛砸在无形的壁垒上,只“咚”的一声滚落在地。
……
……
庞观睁开眼。
杜莫不知何时挡在了庞观身前。
此刻,他趴在地上,身体抽搐着。象是察觉到了庞观的目光,他的头一点一点抬起,冲庞观露出了一个微笑。
鲜血一点一点从他的齿缝间渗了出来。
“对……不起……”他大口喘着气,念出的每一个字都极其费力,“我……不信你……一报还……一报……”
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眼睛依然在闪着光。
庞观被复杂的情绪冲垮了。那是难以言喻的“哀乐”,一种“同道却在绝望边缘相认”的复杂情绪。
他用尽全部力气,用手指拖着身体,一寸寸向杜莫挪动。
同时,他的意识疯狂触动着脑海中的那片残页。
但得来的反馈只有一句话……
【对方不合格,收容失败。】
【对方不合格,收容失败。】
【对方不合格,收容失败。】
……
庞观停下了。他抬头看着那个面色阴晴不定的男人,平静得象是濒死的并不是自己:
“我还是没有胜过你们。”
他的眼里的某种火种在逐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叫做“绝望”的灰暗。
放弃吧。
放弃一切吧。
就让红头怪人吃掉他,让红头怪人占据他的身体。
他和自己不一样,他有力量料理好这个男人。
庞观不由地想起了那本“禁书”——《唐吉坷德》。
忠于理想的疯子还是会被现实唤醒啊。
他累了。这几天,不,这些年……他一直在绷紧着那根弦。
他将“默尔索”一遍又一遍揉进了骨血里。并不是因为它是教材,而是……因为他完全做不到那种冷漠。
焦虑、孤独和脆弱的神经是不断肆虐在他心头的龙卷。他的外表依然坚强,但内心已是千疮百孔。
几乎没有人看向窗外。
说是几乎,因为存在例外。
他时常站在那里,眺望着天光。他想象那团拥簇着的白云是自己与母亲,想象一切他不曾拥有的友情、亲情、期待与……勇气。
他捡回来的流浪狗死了。那个执着向生的不安者,死在了放下伪装的那天。
他的食碗,被入室盗窃者……下了药。
庞观的那根弦在那时候就摇摇欲坠了。死去的是它……还是自己?
在这种错位里。那天开始,他开始疯狂刮擦着自己的手臂。
他累了。
……
……
但。
有那么一股微弱的风儿。
就象模糊的那段记忆,母亲怀抱着他在他耳边吹气。
就象那时他和大黄拥抱,两颗同样不安的心跳在共振。
就象有人环抱着……他所有的疲惫与任性。
那股奇异的清风几乎无所不能。
他无比香甜地睡去了。
他模糊的意识还在想:
是杜莫等的那位……来接他了吗。
我们啊。
都是自投罗网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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