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观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的身形和红头怪人的虚影重合在一起。
他们天然厌恶这种束缚，在这一点上，他们无比统一。
高昂的烈焰灼烧着那些木偶，切割的空间一点一点将那些沉重的木块粒子搬移。
不够。
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够。
“我……来……”
是红头怪人的声音。
从“你合格了”与“期待你成熟的那天”后，他终于说出了第三句话。但这第三句话，就是要求自己献出对身体的控制权。
庞观能够相信他吗？
不能
庞观扫过台下那些‘观众’，他们神情激愤，口中没有一刻不在唾骂。
但也还是这些人，在自己的目光扫过去时，都在下意识绷紧身体。
又要当‘键盘侠’，又不想承担失控的代价。
救这些人，真的有必要吗？
不。
庞观想，他们不是我的目标。
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寻求一个世界的真相。想要知晓它，甚至一定程度改变它，那我……
也要承担那种‘失控的代价’。
“来吧。”庞观说。
……
与之前引火烧身的感觉截然不同。
这更象从大脑、心脏为圆心开始，从内向外的蒸煮。
然后，等到皱皮、直到外翻。
一双枯枝般的手，掀开那副千疮百孔的皮囊。
木偶对他来说太小了，小到根本装不下他那庞大的身体。
没关系，火焰会烧穿这幅来自怪人力量的木偶。
木偶被撑大，木质身体在被寸寸撕裂。
台上、台下，那些乌合之众们在发现木偶被人为所破坏了的瞬间，就发出凄厉恐惧的嚎叫。
“咯咯……”
那还未钻出的存在，已经迫不及待地发出那个声音。
忽然，一片亮光降临了整个剧院。
“喀啦——”
某个顶盖被掀起了，是剧院的屋顶。
他抬头了，带着庞观自己的视线向上看去。在看清屋顶的景象时，那具破烂的身体，传来了第二个声音：
“……停……下！”
屋顶。
两张巨大的面孔凑近观看着一切。能看到面孔上的毛孔与坑坑洼洼的一切。
一张是一个金发的小女孩，她笑着，就象一个美丽的洋娃娃。
另一张，是杜莫。
小女孩的手，此刻正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锋利的指甲对准着毫无防备的男孩……脆弱的咽喉。
“可以陪我演一场戏吗，演完我会保证他会安全。”
庞观艰难发声：“……我……不……信任……你。”
“没关系，我来作保。”
熟悉的声音下，庞观还能控制的那些皮囊与骨架都在颤斗。
那是陈祈，陈太太。
“你还是来到了这里啊，庞观。我已经告诫过你，不要陷得太深。”
她在三楼包厢的位置露出身形：
“我来作保。你如果能活着完成这场戏，你和那个男孩都可以活着离开这个剧院。”
“呵。”庞观发出了声怪异的音调，象是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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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木偶被烧化了，他和红头怪人保持着那种连体姿态，将目光落在了小女孩身上。
她的眼神中充满着一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忌惮。而这个眼神，被旁边的杜莫收入眼底。
忌惮是给陈祈的，但庞观的这个姿态，也确实影响到了她。
她这副躯壳表面和某种叫作愤怒的东西都在升温。
“好，就保持你这种姿态。”小女孩说。
……
理想国大剧院正在融化。
那些融化而来的液体蔓延开来，扩张出新的舞台。厚重的红色幕布下，地面的黑色镜面倒映着上方无数悬浮的提线。
唯一的光源来自高空，它精准笼罩着三个局域：
又象工作台又象手术台的床面、缠绕着铁链的木椅、以及一个沐浴在光暗里的王冠。
旁白响起，女孩的声音，她说：
【第一幕，创造。】
两束光消失了，唯一那束光打在床前。
一个男人坐在那里。在天上的提在线上下下间，他完成一个又一个精密的动作。
取原木、画线、锯断。
制作关节、上保护漆、组装。
一个人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微红着脸，给人偶套上一件华丽的迷你天鹅绒戏服，在那张仿生皮肤的脸上涂上恰到好处的腮红。
最后，最关键的是。
内核。
他的眼光掠过那在光影中的王冠，眼神带着凄惨，他站起，手托在胸前。
他的眼中出现晦涩不明的阴影，最终，那阴影彻底沉淀下来，变成了赤裸裸的狠厉。
“在一次爆炸后，我失去了一切。半辈子的科学成果、如山如海的科技投资、伴我半生的妻子和……”
手指复上脸庞，他着这张仿生人皮。
指腹逐渐发白，他在用力。
“撕拉——”
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中，他的脸皮被生生撕裂，露出其下的冰冷金属来。
那颗眼珠明晃晃地凸起，像颗玻璃珠，被科学手段复刻的肌肉与骨骼整齐地排列在那半张脸上，就象是……展馆。
“没错，展馆。他们连最后的、记录我所有发明荣誉的展馆都撤销了，那些曾被我倾注所有心血的造物与荣誉，被一个窃贼偷走了。”
第二束光猛地亮起，那张缠绕着铁链的木椅上，不知何时已经坐上了一个人！
那个男人眼神惊恐，剧烈挣扎的求生欲望让木椅小姐也为之倾倒。
他们剧烈抖动着，抖动着。
格雷缓缓站起，随着光束移动，慢慢走到了刑徒的面前。
他将这半张脸靠近、再靠近。
刑徒的脸上产生了类似痉孪的波动，他的表情成为了震惊、愤怒与哀求的内陷。
“对，就是这个表情，滑稽的表情。”
格雷说，他轻轻复上刑徒那张脸，覆过嘴角与下巴位置上的胡渣。
“你想回去吗？”他说，“听说你有妻子了，你的妻子还怀着孕。”
“你想回去吗？”他又问。
“呜……呜——”
刑徒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悲鸣。
“好。”格雷发出一声轻笑，“我要筹备一场木偶戏。”
“我需要一个助手，就象以前的你我一样，你……愿意吗？”
他的眼中饱含期待，哪怕是那颗玻璃球一样的金属义眼，也浮现着一种灼热的光。
刑徒口中的布被拿开了。
“好，好……好！只要你放过我……只要你……”
他的声音急迫而讨好，就象让丢飞盘的狗。最后，他的尾音变得几乎微不可闻。
那是饥饿与恐惧的副作用：
“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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