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窒息
“噗……咳咳……”
庞观本能地想咳嗽，呼吸，但这只能与红海融合得更紧密。
诅咒在疯狂地运作。每一次窒息造成的损伤都瞬间被修复，破碎的气管与脏器被强行粘合。
他的意识，来到了一个被称为‘天堂’或者是‘地狱’的地方。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
牌匾是这么写的。
牌匾下，有一个喇叭，一个椅子，一面镜子。
喇叭响起了，那边是个冷漠的男声，他说：
“在这个时代，表露情绪是件奢侈的事，冷漠成为了解决事情的唯一选择。”
“世界早就翻了天，文娱行业毫无惧色地用恐怖、鲜血与谋杀织就着一场场情绪跌宕的戏码。”
“每个人之间的距离，因为更加薄弱的信任被无限拉远。”
“但世界，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它象是得了重病，但没人会在意，它本是人类的哺育者这一事实。”
“他们只会说：‘是它连累了人类社会的运转规则、连累了人情社会的基础、连累了【人是地球主宰】的绝对认知。’”
“最后，世界有了一道线。那些有幸得到一些破碎信息的，位于这条线下的普通人……必不得善终。”
“你觉得这是‘地狱’吗，庞观？”
……
“我不知道。”青年回答着，他坐上了那个椅子，面对着那面镜子。
喇叭还在响着：
“你遭受的一切，是‘地狱’才会有的景象，对吗？”
“看看你自己，木偶般的皮肤，被裹挟着经历这一切！或者说，这个世界从没有给过你选择。”
“这还不是‘地狱’吗？”
庞观看着自己。那些追求真相的执拗与复仇的渴望在那无与伦比的力量中，几乎不值一提。
象是一触即碎的泡沫。
“如果有机会，你期待着，去往世间的‘天堂’的可能吗？”
喇叭那边又在说了。庞观挖着耳朵，这让他很烦躁。
他下意识想点燃火焰，但无事发生。
“哦，我可能已经死了。”他想。
喇叭还在抖动着：
“瞧瞧你的无助吧，只能一遍一遍吞咽下那些记忆锁在‘记忆宫殿’里的可怜虫。”
“这不过是个售后游戏，你只要承认，这是‘地狱’。”
庞观面无表情。
“好吧，那我们来回顾一下曾经。”
镜子上下翻转，过去在镜片上浮现出来。
……
高中入学考试。考场，6d综合影院。
小庞观攥着考题的手掌发白，面前，是一座庄园。
考题叫作《鬼庄园》。
那是一座充满、爱与不爱、复仇鬼魂与杀人凶手的宅邸。小庞观就站在这风暴的正中心。
“她会睡着。”
旁白，女声。
与此同时，沉睡在湖里的鬼魂奥维拉，睁开了眼睛。
“她会醒来。”
湖水表面浮现出一层涟漪，湖里的某个东西在迅速拔起！
那是一个无面的存在。
一个丑陋的鬼魂。
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空无一物的面庞印证了这一点。她所有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她会走动。”
泥沙在脚下印开，落在庄园大宅的台阶。
奥维拉带着永恒的执念，被永远困在了这里。相映射的，她会杀死阻碍她的一切。
而考题是：你要阻拦在她的道路前，成功被拖拽进河里并享受死亡。
时间被限制在五个夜晚。
第一晚，勇敢要站过去的小庞观，被一个男人阻拦了。他站在庞观要站在的位置，但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那种危险。
“砰——”
鬼魂奥维拉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
被杀死在大宅中的人，同样会变成被束缚在庄园的鬼魂。
第二晚，他怂恿着他的恋人让他附身。
“我替你承受一切。”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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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悄悄地，用爱人的身体进入了湖里。
紧接着，在湖水的窒息传来的瞬间，他离开了。
于是这个庄园的鬼魂又多了一位。
……
总之，这是一座充满、爱与不爱、复仇鬼魂与杀人凶手的宅邸。小庞观就站在这风暴的正中心。
他不懂什么爱情。
甚至不怎么了解亲情。
更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鸡鸣狗盗与之类的观念。
他只是目睹着一位位死在鬼魂奥维拉手中的人。
他甚至没有什么恐惧。
第五夜。
所有人离开了这个庄园。
他终于能站在这个位置了。
虽然鬼魂奥维拉也离开了。但记录者庞观情绪波动的数值让他通过了这一切。
“绝佳的苗子。”考核者评价说。
……
“事实真的如此吗？”喇叭中，那个刺耳的声音又传来了。
“有没有可能，那只是迟钝至极罢了。在考试中毫无波澜的那位庞观同学，回到家里，面对着一个个黑夜，只敢瑟缩着。”
“但是你没人能够依靠。”
“于是你只能寻求网络的安慰。你找到了《局外人》，最终，你把自己塑造成了‘默尔索’。”
“你骗过自己，说着：‘我天生冷漠’。这样没有自由的世界，真的不是‘地狱’吗？”
庞观看向喇叭，眼神平静。许久，他轻笑一声：
“我那些时候也看到了许多东西，很多能支撑我走下去的东西。例如一句话。”
“他人即地狱。”
“任何人看到的东西，都不能成为证明这是否为‘地狱’的标准。你这么急迫地想要让我认同这是‘地狱’——”
“似乎你更有可能是地狱本身。想要剥夺我过去的一切，为我打上懦弱与伪装的标签。”
“所以现在。”
“我要问你，你是‘地狱’吗？”
喇叭没有再出声。
“咔嚓——！”
房间如镜面破碎开来！
或者说，庞观重新回到了那个世界。
他不后悔。
……
下沉……下沉……下沉……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是瞬间还是万年？
庞观下沉的趋势似乎减缓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永远凝固在这最污秽的深渊时，他下沉的身体猛地一轻，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膜。
“噗通！”
并非落入水中，而是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窒息感骤然消失！
他剧烈地咳嗽着，伴随着这个举动，大量污秽腥臭的红色液体被呕出来。
庞观贪婪地呼吸着。
他挣扎着撑起沉重的身体，几乎散架的骨骼被快速修复。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眼前并非预想中更恐怖的景象。
这是一个房间，一个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房间。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墙壁、天花板、地板……目之所及的一切表面，都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照片！
那些照片大小不一，哪怕颜色也是新旧各异。
照片的内容更是光怪陆离：
模糊不清的人象，扭曲的风景，无法理解的符号，生物肢体的特写……。
它们毫无规律地重叠、复盖、拼贴在一起。
房间内没有光源，但照片本身却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这个封闭的空间。
庞观靠着墙壁，艰难地站直身体。
他茫然地看着这无边无际的照片海洋。
这是……
他母亲的照片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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