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胜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杨清源的话,脸上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
接着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没有立刻回答。
李胜不是在装深沉,而是他没想到杨清源一上来就直接问出这种问题。
你问我有何良策?明明你才是大领导啊……李胜心想。
此时正在努力思考的李胜,在杨清源眼里却是一种从容不迫的镇定表现。
杨清源这位曾经权倾一时的督造总管,发现自己在面对这年轻人时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甚至在心理交锋中还落了下风。
杨清源心中五味杂陈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已经活了一个甲子,一生都在与人博弈,早已习惯了掌控一切。
可今天,他却在一个连正经官都算不上的小年轻面前,感受到了久违的无力感。
李胜的平静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了杨清源此刻的焦灼与狼狈。
在冷场了片刻后,杨清源还是先忍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现在兜圈子已经没有意义了,关键在于要能够快速拿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而李胜又是现在杨清源唯一能想到的破局之人。
哦豁,这老狐狸怎么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李胜心中略微有些诧异,这和之前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只见李胜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总管大人言重了。为大人分忧乃是下官分内之事,何谈‘要’字?”
李胜确实没想好要啥,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摸清楚杨清源到底想干什么,于是干脆打个太极把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
不过在杨清源看来,李胜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光是既表明了态度,更是在等着自己先开价呢。
毕竟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先开价的总会面临砍价,李胜这是在彰显主动权啊。
杨清源心中冷笑,这小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滑头。
不过也好,只要有所图就能收买,就怕那种无欲无求的,根本使唤不动。
于是杨清源也不再废话,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这是他为李胜准备的一份沉重的“大礼”,杨清源相信凭李胜的能力和野心无法拒绝。
“老夫可以用颍水督造总管之名,授予你‘颍水都巡检’之职。此官职位列八品,专司巡查缉捕之权。”
接着他从案上拿起一枚古朴的铜制兵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并且老夫会将工地卫队指挥权尽数交予你手,除老夫的亲卫营外皆可调动,由你组建讨击营全权负责平定黄风军之乱。”
“不知……意下如何啊?”
杨清源此言一出,就连一旁的张景焕,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颍水都巡检!
这不仅仅是一个官职,更是一份合法掌控兵权的渠道。
当然,杨清源作为一个文官,还不至于能够给李胜安排什么正经的武官职位,这个颍水都巡检说白了就是颍水河道安保大队。
虽然这保安队长的职位和驻防的军队将领没法比,但这也是一个机会。
这意味着李胜将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行政小官,而是能够一跃成为名正言顺手握官方兵权的……芝麻小官。
李胜也听明白了杨清源的意思,那就是这老家伙准备压担子了。
一旦接下这任命,就等于将整个颍水工地的烂摊子都背在了自己身上。
干得好就是泼天的大功,那员工和领导可都是皆大欢喜。
要是干不好,就是替杨清源背锅的替罪羊,到时候可就万劫不复了。
李胜正在思考该如何应对,这时候站在杨清源视线死角处的张景焕晃了一下脑袋。
这立即吸引了李胜的注意,只见张景焕在宽大的袖袍下隐蔽地伸出了两根手指,上面还夹着一张纸条。
定睛细看,只见纸条上面写着“人、物、行”三个字。
李胜瞬间心领神会,这是在暗示自己跟杨清源讨价还价了。
“总管大人厚爱,李胜感激不尽。”李胜深深一揖,“只是——”
“要平定黄风军带来的乱子,光有这职位与兵符,恐怕还远远不够。”
“哦?”杨清源双眼微眯,“你还想要什么?”
“下官有三请。”李胜不卑不亢地说道,声音坚定而有力。
“第一,人事权。讨击营的各基层队长,必须由下官亲自任命。军中不可有掣肘之人,方能令行禁止。”
李胜直接点名由陈屠担任讨击营主将,而且他麾下的老兵必须成为基层小队长。
杨清源的脸色沉了下去,如果任凭李胜替换基层军官,那他杨清源的话以后可就没那么好使了。
而如果短时间内连续更换将官,对杨清源的威信来说也是个打击。
“第二,物资优先权。”李胜没有理会杨清源的脸色,而是继续说起来。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下官请求总管大人将工地所有剩余的铁料、粮草、药材等优先供应讨击营,做好后勤保障。”
杨清源的拳头在案下悄然握紧了,一旦给李胜批了物资优先供应权,那到时候用多少物资可就是李胜一张嘴的事情,这是要掏空他最后的家底啊。
“第三,行动自主权。”李胜的声音愈发洪亮起来。
“现在场中形势复杂,战机稍纵即逝,容不得半分迟疑。所以对于讨击营的军事行动,请总管大人授予下官便宜行事之权。”
这最后一个条件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杨清源的心上。
李胜这话说得比较委婉,其实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意思。
在杨清源看来,这个离谱的行动自主权已经不是请求,而是赤裸裸的夺权!
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胜,第一次迸发出了毫不掩饰的怒意。
杨清源这副略显失态的样子实在是少见,就连身后的两名亲卫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大帐的温度仿佛都骤然升高了几分。
然而李胜却毫无惧色,坦然地与杨清源对视着。
这是一个机会,但也是一场赌博,赌的是杨清源的理智能否压倒他作为上位者的尊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帐外的风声和帐内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过了许久,杨清源眼中的怒意才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想明白了,如果解决不了颍水工地现有的困境,那他想安稳退休的最终目的无论如何也没法达成。
还不如就放手一搏,让这叫李胜的小子去试试。
杨清源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精气神一样,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好……好一个李胜……”他软软地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然后杨清源将那枚兵符重重地拍到了桌案边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准了!”
“李巡检。”杨清源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整个颍水工地的安危,数万人的身家性命,现在老夫就都交给你了!”
说完后,杨清源摆了摆手,然后闭上眼睛缩回太师椅里不再言语。
当李胜拿着那枚冰冷的兵符走出大帐时,心里的那份紧张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张景焕上前一步,拱手兴奋地说道:“恭喜主公!”
李胜笑了笑道:“这只是第一步,现在直接开始庆功还为时过早。”
“不过……”李胜看着远处的夜空,“至少,现在我们都有了新的身份了。”
这一刻起,李胜就能名正言顺地将陈屠和张景焕等人编入卫队,直接洗白身份重操旧业。
至于那些被派遣到工地上的犯人……哪还有什么犯人,早就死在黄风军的暴乱里了。如今这些卫队新成员,不过是周边新招的良民罢了。
而对于李胜来说,至少在颍水这片混乱的棋盘上,他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棋子,而是终于有了上桌吃饭的权力了。
……
次日,颍水工地卫队大营。
这里死气沉沉,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校场之上,上千名士兵东倒西歪地瘫坐着,一点都没有军营的气氛,浑身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有的士兵聚在一起吆五喝六地赌博,有的士兵在擦拭着早已卷刃的兵器,当然更多的士兵则是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
他们是官兵,是大梁朝廷的正规军。
可如今,他们却被一群泥腿子组成的乱匪打得抬不起头,甚至连营门都不敢出。
这份屈辱早已将他们的锐气消磨殆尽,再加上颍水工地现在粮食也供应不上,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让这些饿着肚皮的士兵压根没有训练的力气。
当李胜带着张景焕和陈屠,手持总管兵符踏入大营时,并没有引起多少波澜。
士兵们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仿佛来的不是新任长官,而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
一名身材高大的校尉慢悠悠地晃了过来,脸上不修边幅的络腮胡让他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
他斜睨着李胜,用皮笑肉不笑的语气说道:“哟,这不是龙口的李工师么?今儿怎么有空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这校尉名叫吴用,是颍水工地卫队中官职最高的人,也是某位京官的远房亲戚。
作为一名无论身份还是官职都不算低的人,吴用向来眼高于顶,哪里会将李胜这个“泥腿子”放在眼里。
李胜呵呵一笑,将手中的兵符亮了出来。
“兵符?”吴用看到兵符,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但是随即又化为一丝轻蔑:“哼,总管大人怕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让一个连刀都没摸过的工匠来统领我们。”
接着吴用转头看向校场上的士兵们,用讥讽的语气道:“弟兄们,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他身后的士兵们发出一阵哄笑,看向李胜的眼神充满了戏谑。
“吴都尉说得对!让一个挖泥的来管我们,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就是!咱们弟兄上阵杀敌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哈哈哈!”
果然这才是正常展开,电视剧里主角王霸之气一震,拿着兵符直接带兵造反的桥段根本不可能发生嘛……李胜心中了然。
面对这公开的挑衅,李胜只是侧过身,对着身旁的陈屠淡淡地说了一句:“去让他闭嘴。”
“是,主公!”陈屠一口应道。
早就按捺不住的陈屠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吴用的衣领。
吴用好歹也是行伍之人,虽然看起来像个地痞无赖,但是反应倒也不慢。
他立刻准备拔刀相向,然而他的刀刚出鞘一半,便被陈屠另一只手给按住了。
下一秒,陈屠的拳头已经到了。
天天吃饱喝足,日日劳作训练的陈屠自然不是吴用能比的。
那挥来的拳头简单直接,却又快得让人无法躲避。
“砰!”
一声闷响后,吴用那壮硕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钢刀也“哐当”一声甩了出去。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只觉得胸口如同被攻城锤砸中一般,压根站不起来,只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士兵都目露惊骇的神色,看着那个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场中的刀疤脸汉子。
陈屠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气,让这些几乎没参加过像样战斗的卫队士兵感到一阵窒息。
陈屠缓缓收回拳头,目光如刀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冷冷地说道:“还有谁不服?”
无人敢应。
这就是李胜烧的第一把火——立威。
用最直接且最粗暴的方式,将所有不服的声音彻底按下去。
当然,光有大棒还不行,打一棒还得给个甜枣呢。
于是紧接着,第二把火也烧了起来。
王五带着一群役工,推着十几辆独轮车进入大营。
打头的车上是十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面焖着香气扑鼻的五花肉炖白菜。
接下来跟着的车上则是堆积如山的白面馒头,把袋子都撑得满满的,一看就足够上千人吃饱。
最后面的几辆推车上面,放着数百把闪烁着寒光的铁矛和腰刀,都是那群新派来的铁匠用熟铁敲制而成,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却能解燃眉之急。
“从今天起,所有士兵伙食与我龙口营地看齐,保证顿顿有肉!”
李胜的声音传遍整个校场:“只要你们用心操练,奋勇杀敌,我李胜绝不吝惜赏赐!”
士兵们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们看着那油汪汪的五花肉,闻着那的香气,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
再看看那些新兵器,比自己手中破烂货强上百倍。
什么尊严,什么不屑,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都不堪一击。
最后张景焕走上前,宣布了第三把火,也是最重要的——整编。
“原卫队建制打散,与龙口营地护卫队合并,重新编为讨击营。”
“讨击营主将由陈屠担任,各级队长由以下人员担任……”
随着李胜恩威并施的一套组合拳,这支原本军心涣散的卫队又看到了些许希望。
当天,卫队大营里曾经的哀嚎与抱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欢呼声。
看着这支稍微像样一点的军队,李胜却是暗暗叹了口气。
因为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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