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午后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云锦”餐厅的落地窗，在铺着米白色亚麻桌布的餐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这家坐落在老法租界的餐厅以精致的本帮菜闻名，窗外是梧桐掩映的街道，偶尔有骑着自行车的人影悠然掠过。
许妍小口品尝着盘中的龙井煎鳕鱼，茶叶的清香与鱼肉的鲜嫩在舌尖完美交融。她专注地听着孟宴臣讲述上周在巴黎参加的一场古董钟表拍卖会，他描述那座十九世纪法国座钟时，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比划，仿佛在勾勒钟盘上精美的珐琅彩绘。
“那座钟最特别的是它的报时音乐，”孟宴臣的声音温润，“演奏的是德彪西的《月光》，可惜......”
他的话被许妍手包里传来的震动打断。她取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沈皓明”三个字，像一道不和谐的杂音划破了午后的宁静。许妍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指尖在挂断键上悬停了一瞬，最终还是选择了静音。
“不接吗？”孟宴臣放下手中的银质刀叉，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
“没必要。”许妍端起水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无非又是来炫耀他的新游艇，或是第几任新女友。”
然而手机只安静了片刻，又再次顽固地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带着某种不依不饶的意味。这一次，许妍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同时按下了免提键。她抬眼看向孟宴臣，目光中带着一丝歉然，又隐含决绝。
“许妍，可以啊。”沈皓明带着明显醉意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出来，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离了我，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还是孟宴臣那种级别的。怎么，是找到真爱了，还是花钱请他配合你演戏，好在我面前争口气？”
许妍感觉到周围几桌客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过来，那些目光中带着好奇与打量。她的指尖在桌布下微微蜷缩，泛起凉意，但声音依然保持着令人惊讶的平静：
“沈先生，首先，我们早就离婚了，我找谁都与您无关。其次，”她顿了顿，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面安静用餐的孟宴臣，他正优雅地用餐巾擦拭嘴角，仿佛全然不受干扰，“至少他比你有钱，也比你帅，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在公共场合保持基本的教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沈皓明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你以为攀上高枝就了不起了？谁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一个离过婚的......”
“抱歉，我在用餐，不便多说。祝您和您的游艇玩得愉快。”许妍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将手机轻轻反扣在桌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餐厅里恢复了安静，只有悠扬的爵士乐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她抬起头，正对上孟宴臣的目光。他没有说话，只是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却莫名带着安抚的力量。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将自己面前那盘丝毫未动的舒芙蕾推到她面前，金色的甜品在白色瓷盘中微微颤动。
“这里的舒芙蕾做得不错，趁热尝尝看，心情会好一点。”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
那一刻，一种奇妙的、属于“战友”之间的默契在空气中悄然滋生，无声地弥合了刚才那通电话带来的尴尬与不快。
午餐后，孟宴臣并没有首接送她回工作室，而是将车开到了西郊的一个植物园。秋日的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刚吃完饭，散散步比较好。”他解释道，语气自然得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安排。
秋日的植物园里，银杏叶正泛着灿烂的金黄，枫树也开始染上深浅不一的红晕，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点。他们沿着湖边蜿蜒的小径慢慢走着，聊着一些无关紧要却轻松愉快的话题——最近上映的一部法国电影，各自在读的书，甚至聊起了童年时记忆深刻的趣事。许妍发现，褪去“孟总”的光环，孟宴臣其实知识渊博且不乏幽默感，对古典诗词和植物学都有颇深的涉猎，他能准确地说出路边各种植物的科属和习性。
“看，那边是并蒂莲。”孟宴臣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湖心。
只见两朵洁白的莲花从同一根碧绿的花茎上生长出来，依偎在一起，共享着同一片阳光与清露，在秋日澄澈的蓝天下显得格外圣洁美好。
就在这时，一对年轻情侣笑着走近，女孩看到那对并蒂莲，眼中立刻流露出羡慕的光芒，男孩则有些笨拙地举着手机，试图为她和莲花合影。
“先生，可以麻烦您帮我们拍张照片吗？”女孩看到气质温文的孟宴臣，鼓起勇气请求道。
孟宴臣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很不习惯应对这样随意而生活化的请求，但他还是温和地点点头，接过了手机。
他拍照的姿势确实生疏，甚至有些僵硬，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手机屏幕上犹豫着，微蹙着眉头，似乎在研究哪个按钮才是快门。许妍看着他这副与商场上杀伐决断截然不同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很自然地走上前去。
“我来教你，”她靠近他，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她的手指轻轻指点着屏幕，“先对焦在这里，然后...轻轻点这个圆圈。”
她的发梢随着动作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臂，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孟宴臣的身体有瞬间不易察觉的紧绷，随即放松下来，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按照她的指导，认真地为那对情侣选取角度，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
“谢谢！拍得真好！”女孩看着照片，开心地道谢，和男友手牵着手，幸福地相携离去。
孟宴臣看着他们年轻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若有所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款式简洁的黑色手机，又侧头看了看身旁安静伫立的许妍，日光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跃。他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尝试性的、与他平日里的从容笃定截然不同的迟疑：“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有一张？”
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他无框眼镜的镜片上跳跃出细碎的金光。这个提议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自然。
许妍有些意外，随即莞尔一笑，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这生涩的提议轻轻触动了：“好啊。”
她接过他的手机，熟练地调出相机功能，然后很自然地朝他靠近了一步，举起手机。孟宴臣似乎还有些不习惯，身姿挺拔却略显僵硬，表情也带着一丝不自然的严肃。
“放松点，”许妍透过手机屏幕看着他，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看镜头，或者...看我也可以。”
孟宴臣闻言，微微侧头，目光从冰冷的手机镜头，移到了她带着笑意的侧脸上。就在那一刻，秋日的风恰好拂过，卷起几片金黄的银杏叶，许妍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背景是如梦似幻的金色银杏和湖心那对相依的并蒂莲，她唇角微扬看着前方，而他，正微微侧头，目光温柔地、专注地落在她的侧脸上。阳光为他们勾勒出一层温暖而柔和的光晕，将这一刻定格得近乎完美。
孟宴臣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沉默了片刻，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然后点击了“保存”。
“拍得很好。”他低声说，将手机收进口袋，目光转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耳根似乎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车內流淌着低回的古典乐。但车内的气氛却不再是最初那种礼貌而周全的疏离，一种无声的、微妙的暖意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许妍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梧桐树影掠过车窗，想起刚才那张意外拍下的照片，想起他生疏的拍照姿势和最后那个专注而温柔的眼神。
协议是冰冷的白纸黑字，但有些瞬间产生的情感联结，似乎正在悄然变得温暖而真实。那个名为沈皓明的过去，连同他那通不合时宜的电话，在这一天，在这个秋光烂漫的午后，仿佛真的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再也无法触及她此刻逐渐平静下来的心湖。
(http://www.220book.com/book/X2X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