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仿佛具有生命的黑暗，包裹着凌风的意识。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只有无边无际的坠落感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信力彻底枯竭带来的反噬，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持续穿刺着他意识的每一个碎片。那来自未知存在的恐怖意志，仅仅是一瞥，就几乎将他的存在彻底抹除。
这就是玩弄谎言，挑衅远超自身理解范畴力量的代价。
然而，在这绝对的虚无与痛苦中，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萤火，顽强地闪烁着，维系着他最后一点意识星火不灭。
那是阿牙的信力。
这缕信力，因为其来源的纯粹与狂热，并未在反噬中彻底溃散，反而如同锚点般，牢牢系住了凌风即将消散的意识。
“……神使大人……”
“……醒醒……”
“……求您……”
阿牙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呼唤，如同从极其遥远的水面传来，模糊不清，却穿透了厚重的黑暗，一下下敲击着凌风濒临寂灭的感知。
伴随着呼唤的，是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滴落在他的额头，顺着皮肤滑落。
是血。阿牙的血。
这个认知，如同一点火星，落入了凌风干涸的意识荒原。
……
舱室内。
阿牙张开双臂，死死挡在昏迷不醒的凌风身前，瘦小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坚定的信仰而不停颤抖。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把早己失去光辉的破匕首，对着那名高举骨骼权杖的高阶密教者，色厉内荏地嘶喊着：“不许你伤害神使大人！”
他的额头在刚才扑过来时被碎裂的金属划破，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稚嫩的脸庞和破烂的衣襟，但他恍若未觉。
那三名祭司己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虽然对凌风刚才那番“狂言”和身上瞬间爆发的诡异气息心有余悸，但看到他现在如同死狗般倒地不起，而仪式核心的黑暗心脏在经历短暂波动后，反而因为那股恐怖意志的降临而搏动得更加有力，门扉的虚影也重新开始凝聚，他们心中的疑虑迅速被愤怒和杀意取代。
“亵渎者！当受永世沉沦之苦！”一名祭司尖啸着，手中凝聚起一团幽蓝色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能量，就要向阿牙和凌风掷来。
然而，那名高阶密教者——马库斯，却缓缓放下了举起的权杖。他兜帽下的目光，越过状若疯狂的阿牙，落在昏迷的凌风身上，那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清晰的、名为“兴趣”的情绪。
他抬起一只手，制止了那名祭司的攻击。
“等等。”马库斯的声音依旧沙哑空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的‘本质’……很有趣。并非纯粹的谎言，而是……将谎言化为‘真实’的种子？虽然稚嫩，却蕴含着……某种连‘主’都未曾完全掌控的‘可能性’。”
他的话让三名祭司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马库斯没有解释，他向前走了几步，靠近凌风。阿牙如同被激怒的幼兽，挥舞着匕首试图阻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柔地推开，无法靠近。
马库斯蹲下身，伸出带着些许鳞片痕迹的、苍白的手指，似乎想要触碰凌风额头那混合着汗水和阿牙鲜血的痕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凌风皮肤的瞬间——
异变陡生！
凌风额头那混合着阿牙鲜血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乳白色光芒！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与周围幽蓝邪恶能量格格不入的、温暖而坚定的气息！
是阿牙的信力！混合着他的鲜血，在凌风意识濒临崩溃、身体接触到外部强大刺激（马库斯的靠近）的瞬间，被某种机制激活了！
这一点光芒，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凌风那枯竭的意识海中，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信我者……可得庇护……”
“……我之言，即为汝等之希望……”
凌风之前对阿牙说过的、用于锚定信仰的谎言，在这一刻，伴随着那点由信仰和鲜血点燃的光芒，如同种子般在他破碎的意识中生根、发芽！
这不是凌风主动编织的谎言，而是基于他己建立的“信仰锚点”，在极端条件下被动触发的、由信徒的信念所驱动的……“神迹”！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诡秘信我即无敌“唔……”凌风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紧闭的眼睑剧烈地颤动起来。
马库斯的手指停滞在半空，兜帽下的阴影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紧接着，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凌风身体表面，那原本己经彻底破碎消散的“概念护盾”，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重新凝聚！虽然依旧稀薄，远不如全盛时期，但那层带着微弱白光的、无形的屏障，确确实实地再次出现了！并且，这一次，护盾的光芒中，隐隐带着一丝阿牙鲜血的殷红，仿佛与他的生命链接在了一起！
不仅如此，凌风意识海中，那原本枯竭的信力之海，底部也开始渗出新的、更加粘稠、更加炽热的信力流！这信力，不仅来自于阿牙，似乎还夹杂着……那三名祭司和马库斯本人，在目睹这不可思议的“复苏”时，所产生的细微的、连他们自己都未察觉的“惊疑”与“动摇”！
谎言权柄，在生死的边缘，在绝对信仰的献祭下，展现了它超越凌风目前理解的、更深层次的规则——信仰，可以转化为最本质的力量，甚至……在特定条件下，被动地、应激性地编织现实！
凌风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也不再是之前强行扮演古神时的威严漠然，而是一种冰冷的、燃烧着某种觉悟火焰的平静。额头上那点混合着血光的光芒渐渐隐去，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阿牙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更深层次的联系。阿牙不再仅仅是一个信力提供者，更像是一个……可以分担伤害、共享部分信念的“延伸”！
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马库斯，看到了那三名惊疑不定的祭司，看到了身后还在啜泣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阿牙。
他没有时间细究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活下来了，并且……因祸得福，对【谎言神权】有了更深的领悟。
现在，危机尚未解除。
他缓缓地，用手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动作依旧有些踉跄，但每一步都异常稳定。
他看向马库斯，不再试图扮演任何角色，而是用自己最真实（尽管依旧带着伪装）的声音，平静地开口，声音还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看来……你的‘主’，并不介意我的存在。”
他这句话，是一个全新的、更加精巧的谎言。他不再否认那个存在的伟力，而是巧妙地将自己刚才的“复苏”和“护盾重生”，解释为得到了那个存在的“默许”甚至“赏识”！他将自己摆在了一个与密教平起平坐，甚至更受“青睐”的位置上！
这个谎言，基于刚刚发生的、无法解释的“神迹”，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马库斯沉默地看着他，权杖顶端的黑色珍珠微微转动。良久，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仿佛气泡从深海升起破裂般的轻笑。
“有趣的种子……”他低语道，后退了一步，似乎暂时放弃了动手的打算，“仪式尚未完成，‘门扉’需要更多的‘养料’。外面的喧嚣，也该平息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三名祭司：“带他们去侧室休息。这位‘客人’……需要恢复。”
他又看向凌风，兜帽下的阴影仿佛能看透灵魂：“或许，我们可以……谈一笔交易。在你证明你真正的‘价值’之后。”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走向那颗搏动得越发狂野的黑暗心脏，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维持仪式之上。
那三名祭司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遵从了马库斯的命令，收起了敌意，示意凌风和阿牙跟随他们。
凌风心中松了口气，知道最危险的时刻暂时过去了。他拉起还在发愣的阿牙，深深地看了一眼马库斯的背影，以及那颗仿佛连接着宇宙深渊的黑暗心脏，然后跟着祭司，走向舱室旁边一个较小的、似乎是休息室的房间。
他知道，马库斯并非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话，而是出于某种更深层的目的——可能是对他“本质”的研究欲，也可能是想利用他来应对门外的血爪帮和码头工会，甚至……是想看看他这颗“种子”能否在接下来的风暴中，生长出更“有趣”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他赢得了喘息之机。
而这场由他精心设计（尽管过程远超预期）、由阿牙的信仰和鲜血最终促成的“神迹”，不仅救了他的命，更让他意识到，【谎言神权】的道路，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宽广，也更加……危险。
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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