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与破碎的痛苦中，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来的。
凌风感觉自己像是一艘被打得支离破碎的舢板，在规则风暴的余波里沉浮。灵魂深处传来的是被强行撕裂又勉强粘合的剧痛，每一次思维的轻微波动，都像是在满是裂纹的琉璃上行走，随时可能再次彻底崩碎。
他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视觉，而是一种……相对平稳的、微微摇晃的触感。身下是粗糙但干燥的木板，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海水的咸涩，还有一种……劣质酒精和烟草混合的、属于底层码头区域特有的气味。
不是沉船之眼那充满锈蚀和疯狂回响的金属环境，也不是守夜人耳室那弥漫着低语与古老气息的诡异空间。
他还活着。而且，似乎离开了那个绝地。
紧接着，是听觉。
“……必须弄醒他！老查理，你搞来的那些‘安魂水’根本没用！他的灵魂像一团被猫抓过的烂线头！”
这是陈博士那带着癫狂和焦虑的声音。
“……小声点，博士！你想把港务巡逻队招来吗？他的伤……不是普通的伤。灵魂层面的规则性撕裂，能活着己经是奇迹……”
一个略显苍老、带着精明和疲惫的声音响起，是……老查理！
“……主人……主人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信……”
阿牙带着哭腔的、却异常坚定的低语，如同温暖的溪流，持续不断地滋润着他几近干涸的意识海。
还有一些极其微弱的、阴影蠕动的窸窣声，那是影梭。他就在附近，如同沉默的守卫。
团队成员都在。凌风心中稍定。
他尝试调动精神力，一阵针扎般的剧痛立刻从灵魂深处袭来，让他几乎再次昏厥。意识海中，那片原本应该是灰色信力海洋的区域，此刻只剩下一个布满裂痕、近乎干涸的洼地。新融合的“真实碎屑”亮点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星辰。唯有阿牙那持续提供的、虽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信仰暖流，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勉强维系着这片“废墟”不至于彻底崩塌。
力量……几乎荡然无存。状态比在沉船之眼最糟糕的时候还要差。那时候至少还能勉强引动信力，现在，他连编织一个最简单谎言的精神力都凝聚不起来。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他躺在一个低矮、狭窄的船舱里，头顶是渗着水渍的木质天花板，悬挂着一盏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煤油灯，随着船体的摇晃而轻轻摆动。空气污浊而闷热。
阿牙那张写满担忧和疲惫的小脸立刻凑了过来，看到他睁开眼，少年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主人！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陈博士也扑到床边，那只剩下一个镜片的眼镜歪斜着，脸上混合着狂喜和后怕：“醒了！生命体征趋于稳定！灵魂熵增停止！奇迹！真是奇迹！”
影梭的身影在角落的阴影中缓缓凝聚，对着凌风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再次融入阴影，履行警戒职责。
而站在床尾的，正是穿着沾满油污皮围裙、嘴里叼着一个老旧烟斗的情报商人——老查理。他看着醒来的凌风，脸上没有任何惊喜，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疲惫和凝重。
“欢迎回到……这个该死的世界，小子。”老查理吐出一口辛辣的烟雾，声音沙哑，“你差点就真的把自己玩死了，还差点把我这个老家伙也拖下水。”
凌风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阿牙立刻小心翼翼地用木勺给他喂了几口清水。
“……这里……是哪里？”凌风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锈水港，码头区，我的‘安全屋’之一，一艘报废的拖网渔船肚子里。”老查理言简意赅，“还算安全，至少暂时是。”
锈水港……沉星湾的另一个区域，以混乱、走私和灰色交易闻名。
“我们……怎么出来的？”凌风更关心这个问题。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锈骨峡谷那毁灭性的白光和强行引动“回响炸弹”带来的灵魂撕裂感。
“怎么出来的？”老查理嗤笑一声，用烟斗指了指角落的影梭，又指了指陈博士，“你得感谢你收拢的这几个……‘奇才’。是那个影子一样的家伙，背着你和那个铁誓的女人，带着另外两个小家伙，在封锁重新闭合前最后一刻，从那个被你炸出来的破洞里冲了出来，掉进了沉星湾的外海。算你们命大，当时正好有一场混乱（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凌风一眼），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我才能趁机派小船把你们这几个‘烫手山芋’捞回来。”
凌风沉默着，消化着这些信息。他们成功了，虽然代价惨重。
“她呢？”凌风问的是苏小婉。
“隔壁舱室捆着呢。”老查理撇撇嘴，“状态比你还怪。身体伤势稳定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诡秘信我即无敌》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但意识……像被锁死在一个盒子里。你干的？”
凌风没有否认，只是问道：“‘秩序’的封锁……”
“破了個大洞，虽然很快修复了，但动静不小。”老查理的表情严肃起来，“现在沉船之眼那边彻底被铁誓和城邦议会的人封锁了，正在里面进行大规模‘清理’。外面都传疯了，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密教仪式成功引来了古神，有说发生了未知的契约暴走，也有说……出现了能撕裂‘秩序’封锁的‘异常存在’。”
他盯着凌风，目光锐利：“现在，告诉我，小子。你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还有，你背上这个铁誓的正式成员，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绑架甚至杀害一名铁誓成员，会引来什么后果？那帮‘秩序’的疯狗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面对老查理的连番质问，凌风疲惫地闭上眼睛，片刻后才重新睁开，灰色的眼眸中虽然虚弱，却依旧保持着冷静。
“我阻止了密教的仪式，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凌风避重就轻，“至于苏小婉……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现在这样，对她，对我们，都是最好的结果。杀了她，麻烦更大。”
老查理眯起眼睛，似乎在权衡凌风话中的真假和分量。他深吸一口烟斗，缓缓道：“‘秩序’那边暂时还没明确通缉你，估计是沉船之眼内部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而且苏小婉的‘秩序印记’没有触发死亡警报，他们可能认为她只是失踪或被困。但这只是暂时的！”
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小子，你惹上大麻烦了。不仅仅是铁誓和密教，你现在可能己经被‘秩序’更高层的人物注意到了。能撕裂他们的封锁，这己经不是普通的‘污染者’或者‘契约畸变’能解释的了！”
凌风沉默着。他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从守夜人揭示“权柄碎片”和“渎神者”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脚下的路，己经截然不同。
“我需要恢复。”凌风看着老查理，首接提出了要求，“需要药物，需要安全的环境，需要……信息。关于‘秩序’，关于‘权柄碎片’的信息。”
老查理盯着他看了很久，仿佛在评估这笔投资是否值得。最终，他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敲了敲烟斗：“妈的，老子这次真是亏到姥姥家了！救你回来，藏匿你，还要帮你应付后续的麻烦……小子，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这就是答应了。老查理虽然抱怨，但他选择了继续投资凌风。一方面是因为凌风之前展现出的潜力和价值，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凌风这次搞出的动静，让他看到了更大的……“商机”和“可能性”。
“谢了。”凌风低声道。
“别谢太早。”老查理摆摆手，“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在你恢复之前，就老实待在这条破船里。阿牙照顾你，陈博士看看能不能从那些控制仪器的残骸里（他指了指堆在角落的一些从沉船带出来的、布满锈迹的零件）弄出点有用的东西，影梭负责警戒。我会尽量给你们打探消息和搞来需要的物资。”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关于你那个‘谎言同好会’……最近低调点。沉星湾的水，因为沉船之眼的事，更浑了。血爪帮和码头工会损失惨重，正在舔伤口，但也更疯狂了。其他一些藏在暗处的家伙，也开始冒头了。”
凌风点了点头。他现在的状态，也什么都做不了。
老查理又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船舱，他需要去处理后续的麻烦和打探情报。
船舱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煤油灯摇曳的光影，船体轻微的摇晃，以及阿牙细心照料凌风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凌风躺在简陋的床铺上，望着渗水的天花板，感受着灵魂深处传来的、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的虚弱和痛苦。
沉船之眼的冒险暂时画上了句号。他活了下来，拥有了最初的团队成员（阿牙、影梭、陈博士），挫败了深潜密教的阴谋，与守夜人建立了脆弱的联系，甚至虎口夺食，从“秩序”的封锁中逃离。
但代价是惨重的。力量几乎归零，身体和灵魂重创，并且引起了真正庞然大物——“秩序”的潜在关注。前路，依旧布满荆棘，甚至更加危险。
然而，在他的心底，一丝微弱的、却无法熄灭的火苗，正在这具残破身躯和破碎灵魂的废墟中，顽强地燃烧着。
那是【谎言神权】的本质，是编织现实、扭曲规则的渴望。
那是阿牙毫无保留的信仰所点燃的人性微光。
那是与守夜人交易后，对世界更深层规则的好奇。
那是面对“秩序”这等庞然大物时，不愿被掌控、被“回收”的反抗意志。
他闭上眼，开始以最缓慢、最艰难的方式，引导着阿牙提供的信仰暖流，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浸润、修补着意识海中那布满裂痕的权柄洼地。
路还很长。
沉星湾的诡雾依旧浓重，而隐藏在雾霭之后的、更加广阔和危险的世界，正等待着他。
(http://www.220book.com/book/X37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