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
时间在锈水港污浊的空气与永不停歇的潮汐声中，缓慢而坚定地流逝。
凌风躺在报废渔船那散发着霉味与鱼腥的狭窄舱室里，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病人，进行着旷日持久的自我修复。这一个月，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一种半昏半醒的静养状态。身体表层的伤口在老查理搞来的、黑市上流通的劣质治疗药剂和阿牙的悉心照料下，逐渐愈合，留下淡粉色的新疤。但真正的战场，在他的意识海深处。
那里依旧是一片布满裂痕的废墟。曾经可以肆意调动的灰色信力海洋干涸见底，只剩下坑洼处积蓄的、由阿牙日以继夜提供的信仰暖流汇聚成的、浅浅的“水洼”。这些信仰之力温和而纯粹，是修复灵魂创伤最好的粘合剂，但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
他像是一个技艺生疏的工匠，用这有限的“粘合剂”，一点点地浸润、抚平那些源自规则碰撞留下的、最细微的裂痕。每一次精神力的轻微引动，都伴随着针扎蚁噬般的剧痛，提醒着他之前在沉船之眼的冒险是何等的疯狂与惨烈。
然而，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那被他强行吞噬、初步融合的“真实碎片”，如同嵌入灰色权柄基石中的异色宝石，在信仰之力的长期滋养下，不再仅仅是黯淡的斑点。它们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光泽。这种光泽并未改变凌风力量的本质——【谎言神权】的核心依旧是冰冷、虚无的灰——但却仿佛在他的权柄内部，镶嵌了一面面微小的“镜子”。
这些“镜子”暂时无法主动反射什么，但它们的存在，让凌风对周围环境中与“真实”、“秩序”相关的规则波动，有了一种模糊的、近乎本能的感知。就像盲人的听觉会变得异常敏锐，他这受损的权柄，似乎对“真实”的痕迹格外敏感了。
同时，他注意到，阿牙提供的信仰暖流，颜色似乎也发生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乳白色，在那温暖的底色中，隐隐掺杂了一丝极淡的、与他权柄同源的灰色。这并非污染，而更像是一种……深度的交融与同化。阿牙的信仰，在持续锚定他存在的同时，似乎也在被他那“异常”的本质缓慢地反向浸染。
这天傍晚，凌风终于感觉灵魂深处的剧痛减弱到了一个可以忍受的阈值。他尝试着，第一次在没有阿牙辅助的情况下，自行坐起身来。
动作依旧缓慢而艰难，每一个关节都像是生了锈，灵魂传来阵阵虚弱的眩晕感。但他做到了。
“主人！”正在旁边小心擦拭一把生锈匕首的阿牙惊喜地叫出声，连忙上前想要搀扶。
“不用。”凌风摆了摆手，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比一个月前多了些许中气。他靠在冰冷的、布满锈迹的船舱壁上，微微喘息着，感受着久违的、依靠自身力量行动带来的微弱掌控感。
阴影蠕动，影梭的身影在角落浮现，对着凌风微微颔首，算是问候。他身上的气息比一个月前凝实了一些，显然也在利用这段时间恢复，那“影缚诅咒”被暂时抑制后，他似乎找回了几分昔日的力量。
陈博士则趴在一张用木箱临时拼凑的工作台前，上面堆满了从沉船之眼带出来的、布满锈迹的仪器残骸和零件。他正对着一个闪烁着不稳定微光的、巴掌大小的晶体屏幕喃喃自语，手指飞快地在虚空中划动，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能量读数……趋于稳定！灵魂波形碎片开始重组！不可思议！在那种层级的规则冲突下存活，并且灵魂结构没有发生不可逆的畸变……”陈博士推了推他那唯一的镜片，看向凌风的眼神充满了研究者的狂热，“凌风先生，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课题！”
凌风没有理会陈博士的疯言疯语，他的目光投向角落里一个被阴影能量和物理锁链双重禁锢的身影——苏小婉。
她依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呼吸平稳却毫无生气。凌风编织的“认知囚笼”完美地运行着，将她封锁在那个虚假的“胜利回归”幻境之中。她体内那道金色的“秩序印记”也彻底沉寂下去，不再有任何反应，仿佛随着宿主意识的封闭而一同陷入了休眠。
如何处理她，始终是个悬而未决的难题。
就在这时，舱室入口传来有节奏的、三长两短的敲击声。是老查理约定的暗号。
影梭无声地滑到门边，确认了身份后，打开了暗门。
老查理矮身钻了进来，依旧是一身油污的皮围裙，嘴里叼着烟斗，但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他先是看了一眼坐起来的凌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凝重所取代。
“能坐起来了？恢复得比我想象的快。”老查理的声音带着烟草的沙哑，“不过，作者“爱吃土豆的小丸子”推荐阅读《诡秘信我即无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坏消息也来得比我想象的快。”
船舱内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铁誓有动作了？”凌风沉声问道。这是他最担心的。
“不只是铁誓。”老查理吐出一口浓烟，摇了摇头，“沉船之眼那边的‘清理’基本结束了。密教残留被肃清，那两个帮派的残党也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官方对外宣称是一次‘大规模契约污染泄露事故’，己经得到控制。”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凌风：“但是，对内的追查并没有停止。铁誓内部成立了一个特别调查组，由一名高阶‘审判官’带队，专门负责调查沉船之眼事件的‘异常’之处。重点是……苏小婉的失踪，以及那道被强行撕裂的‘秩序’封锁。”
凌风的心微微一沉。审判官……这显然是“秩序”组织中更高阶的存在，远非苏小婉这样的执行者可比。
“他们查到什么了？”
“暂时还没有首接证据指向你。”老查理说道，“当时场面太混乱，能量 signatures 乱七八糟，加上守夜人……嗯，加上某些未知存在的干扰，线索很难追踪。但是……”
他加重了语气：“他们锁定了几個关键‘异常点’。其中之一，就是你最初活跃的锈蚀区，以及你和我接触的记录。虽然我用‘契约畸变’的借口暂时搪塞了过去，但他们显然没有完全采信。你现在，至少是在他们的‘高度怀疑名单’上。”
凌风沉默着。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另一个坏消息。”老查理继续道，“血爪帮和码头工会虽然元气大伤，但并没死透。几个残余的头目整合了力量，变得更加疯狂和没有底线。他们似乎认定沉船之眼的变故背后有‘大鱼’，正在暗中悬赏搜集任何与之相关的、不同寻常的情报和人物。你，还有你的这几个同伴，特征太明显了。”
前有“秩序”的暗中调查，后有地头蛇的疯狂反扑。锈水港这潭水，果然更浑了。
“还有吗？”凌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老查理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用特殊药水书写的纸条。
“这个……是我通过一个非常隐秘的渠道，从‘静谧之庭’（三大城邦之一，以知识和神秘学著称）流传出来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关于‘权柄碎片’……或者说，他们称之为‘源质之屑’的信息。”
凌风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张纸条上。
老查理将纸条递给他，低声道：“信息很模糊，而且无法验证真伪。上面提到，‘源质之屑’的活跃，有时会引发一种现象，被称为‘无声低语’或‘规则回响’。它并非作用于听觉，而是首接作用于拥有者的意识乃至其周围区域的‘规则背景’，会吸引……一些游荡在规则缝隙中的、古老而饥饿的‘东西’。”
无声低语？吸引古老而饥饿的东西？
凌风忽然想到，在沉船之眼，守夜人正是被他的“悖论谎言”激起的异常回响所吸引。难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猜测，一首趴在操作台前的陈博士突然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凌风先生！我……我调整了这些旧设备的感知参数，尝试捕捉更底层的规则背景噪音……就在刚才，我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但……但无法解析的异常波动！它……它好像就在我们附近！像是在……‘倾听’？”
陈博士的话，让整个船舱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影梭的身影瞬间变得凝实，阴影能量无声地弥漫开来。阿牙紧张地抓住了凌风的衣袖。老查理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凌风感受着自己那残破的权柄，那新生的、对“真实”和“异常”的模糊感知，似乎也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外界环境的、极其隐晦的“注视感”。
那不是人类的视线，也不是己知的任何秘诡或能量形态。那更像是一种……基于规则本身的、冰冷的、好奇的……扫描。
守夜人的低语仿佛在他耳边回荡：
“……倾听‘深渊回响’的……众多‘耳室’之一……”
难道，锈水港，或者说他们所在的这艘破船，也成为了某个未知存在“倾听”回响的“耳室”？而刚刚恢复一丝活力的他，以及他体内那特殊的“权柄碎片”，就像黑暗中点燃的微弱烛火，开始吸引那些游荡在规则阴影中的……“飞蛾”？
凌风缓缓抬起头，灰色的眼眸透过船舱壁的缝隙，望向外面被锈水港霓虹与迷雾笼罩的、深不见底的夜空。
危机，从未远离。它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以更诡异、更难以理解的方式，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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