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的石板路被秋阳晒得发烫，黄包车夫的铜铃“叮铃”响着穿街过巷，混着小贩的叫卖声滚得满街都是——“糖炒栗子哦，刚出锅的热乎货！”“桂花糕哎，蒸得糯叽叽的桂花糕！”街边服装店的玻璃橱窗里，新式旗袍的盘扣闪着光；报刊亭前围了三个穿学生装的年轻人，油墨味裹着栗子的焦香，黏在每个人的衣角。
苏曼卿拎着空布包，步子放得极缓地往报刊亭挪。月白旗袍外罩着件藏青色短褂，腕间的银镯被袖口掩得严实——按顾三爷的吩咐，她要取“渔夫”张老板藏在《申报》里的信，报角折的小三角是标记。
卖报的老周抬眼扫了她一下，指节泛白的手悄悄递过份报纸：“姑娘，新到的。”苏曼卿指尖刚触到报角的折痕，后颈突然发紧——像被毒蛇盯上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她没回头，借着服装店的玻璃反光飞快扫了眼：两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跟在身后，袖口鼓得发硬，是藏枪的模样。
日军便衣！
心跳猛地撞在嗓子眼，她的步子却没乱，依旧慢悠悠往前走，脑子里翻着地图：白乐门太远，街边只有这家服装店和两家杂货铺，躲哪里？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汽车引擎声，接着是“嘀——嘀嘀——”的喇叭声，两短一长，是她和陆峥约好的应急暗号！
苏曼卿猛地回头，黑色轿车正缓缓靠过来，车窗半降，陆峥坐在驾驶座上，金丝眼镜反射着阳光，眼神朝服装店偏了偏。她立刻拎着布包冲进去，声音压得稳：“老板，那件藏青色旗袍我试试。”
中年女老板笑着迎上来：“姑娘好眼光，这是今早刚到的款，试衣间在里头。”
苏曼卿钻进试衣间，反手扣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她赶紧掏出《申报》，拆开折角——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纸条，铅笔字写得急促：“日军加强排查，夜袭提前1小时，晚9点行动。”
刚把纸条塞进旗袍盘扣的夹层，外面就传来粗哑的男声：“老板，刚才进来的穿月白旗袍的姑娘呢？皇军司令部查人！”
是那两个便衣！
苏曼卿的手瞬间摸向袖筒——银镯里藏着根细针，真被发现了，只能拼了。可下一秒，陆峥的声音传了进来，温和却带着压人的气势：“两位这是要做什么？这家店是我洋行的合作方，客人都是我的朋友，你们凭什么闯？”
“你是谁？敢管皇军的事！”
“英商洋行陆峥，”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威慑，“刚和松井少佐在汇中饭店谈完合作，你们要不信，现在就打电话去司令部问。”停了停，又补了句，“那位姑娘是我洋行的秘书，来挑晚宴的衣服，你们要是吓着她，耽误了军火的单子，这个责任，你们担得起？”
外面静了几秒，接着是脚步声渐渐远去的动静。苏曼卿顺着门板滑下来，手心的汗把旗袍衬里都浸湿了——陆峥又救了她一次。
没过多久，试衣间的门被轻轻敲了敲：“苏小姐，没事了。”
她拉开门，陆峥站在外面，手里拿着那件藏青色旗袍，布料在光线下泛着柔润的光泽。女老板识趣地缩在柜台后拨算盘，店里只剩他们俩。
“谢谢你。”苏曼卿的声音还有点发颤。
陆峥笑了笑，把旗袍递过去：“月白太扎眼，便衣一眼就能盯上。这件藏青低调，晚上行动穿，安全。”
苏曼卿接过布料，指尖触到细腻的棉麻，还带着点新衣服的浆味，仔细闻，能闻到一缕淡淡的烟草香——和他西装口袋里的哈德门香烟一个味。她抬头看他：“你特意给我买的？”
“路过时看尺寸合适，就带了件。”陆峥的眼神飘向窗外的黄包车，耳尖却悄悄红了，“联络信拿到了？以后取信别一个人来，我陪你。”
“拿到了，”苏曼卿赶紧说，“夜袭提前到九点，张老板说日军好像察觉到了。”
陆峥的脸色沉了沉：“提前也好，免得夜长梦多。”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她，“你先换衣服，我在车边等你，送你回白乐门。”
苏曼卿抱着旗袍回到试衣间，刚解开月白旗袍领口的两颗盘扣，试衣间外就传来女老板的声音，带着点歉意的轻响：“姑娘，实在对不住，外面有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说跟你认识，非得让我把个东西给你，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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