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服装店的试衣间逼仄却干净，墙上挂着面椭圆形的镜子，镜面上沾着点水汽。苏曼卿握着藏青旗袍的领口，刚把月白旗袍的盘扣解到第三颗，听见老板的话，便先把藏青旗袍搭在臂弯里，伸手拉开了试衣间的门。
女老板递过来一个生锈的铁皮火柴盒，上面印着“白乐门后厨专用”的字样：“就是这个，那小姑娘说你一看就知道。”
苏曼卿接过火柴盒，指尖刚碰到盒身，就觉出里面夹着纸条的厚度。她冲老板点了点头，转身退回试衣间，反手扣上门，才把火柴盒打开——阿春歪歪扭扭的铅笔字撞进眼里：“曼卿姐，小郑被日军盯上了，顾三爷让你赶紧回白乐门，商量转移计划，别耽误夜袭。”
心猛地一沉，苏曼卿捏着纸条的指尖泛了白——小郑管着夜袭时引开正门守卫的活，他要是出事，整个计划都得乱。她赶紧把纸条和火柴盒一起塞进月白旗袍内侧的暗袋，刚要继续解盘扣换衣服，指尖却蹭到了臂弯里藏青旗袍的衣领。
不是布料的纹路，是细细的、凸起的线迹，顺着衣领的缝份藏着。
苏曼卿心里一动，把藏青旗袍凑到试衣间顶上的小灯旁，轻轻翻折开衣领。白色的衬布上，几行同色棉线绣的小字露了出来，针脚走得极密，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军火库守卫换岗时间：20点、22点，侧门换岗时会空窗1分钟。”
是陆峥缝的！
指尖顿在针线上，苏曼卿的心里像被温水漫过，慢慢暖了起来。他说“路过时看尺寸合适”，却早把这么关键的换岗情报缝在了衣领里——怕纸条容易丢，怕口头说容易忘，就用最隐蔽的法子，把消息藏在她要穿的衣服上。连棉线都挑了和衬布一样的白，针脚收尾的地方打得极结，想来是缝的时候怕洗晒松脱，特意多绕了几针。
“陆峥……”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顺着那些细密的针脚摸过去，能想象出他握着针线的样子——一个常年握枪、写情报的人，做这种细活时，指节该是绷着的吧？这哪里是传情报，是把心意一针一线都缝进了布里，藏在了她最贴近的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他的不是感激，也不是搭档的信任——是想起他刚才和便衣对峙时的从容，想起他递旗袍时发红的耳尖，想起这些藏在针脚里的心思，心跳就忍不住加快的喜欢。
外面的阳光透过试衣间的门缝照进来，在地上投出一道细光。苏曼卿深吸了口气，快速解完月白旗袍的盘扣，把藏青旗袍往身上套——领口刚好卡在锁骨处，袖口收得利落，棉麻布料贴着皮肤，凉丝丝的舒服，尺寸竟像量着她的身子做的。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确认绣着情报的针脚藏得稳妥，才推开试衣间的门走出去。
店外的阳光比刚才更暖了些，陆峥靠在黑色轿车旁，手里捏着根烟却没点燃，看到她出来，眼睛亮了亮，指尖的烟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嘴角也扬了起来：“很合身，比我想象中还适合你。”
苏曼卿的耳尖发烫，走到他面前，声音轻却清晰：“谢谢你的旗袍，还有……衣领里的情报。”
陆峥的眼神闪了闪，抬手挠了挠眉梢，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怕你记混换岗时间，缝在里面安全些。”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刚老板递你的东西，是阿春送的吧？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郑被日军盯上了，”苏曼卿压低声音，“顾三爷让我赶紧回去商量转移计划，夜袭的人手可能要调。”
陆峥的脸色沉了些，拉开车门：“我送你回去，路上跟你说个事——侧门那1分钟的空窗期，我己经跟军统的兄弟打过招呼，到时候他们会故意晚来1分钟，给你们留够突破的时间。”
苏曼卿心里一震，抬头看他：“你还安排了这个？这样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都是看不惯日军的兄弟，不用多费口舌。”陆峥笑了笑，伸手帮她扶着车门，“放心，只要你们按换岗时间走，侧门那边不会出问题。”
苏曼卿坐进车里，看着陆峥绕到驾驶座，心里满是动容。他不仅藏了情报，还提前打通了侧门的关节，连可能出的意外都想到了。轿车缓缓驶动，路过服装店的橱窗时，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穿着藏青旗袍的样子，衣领里的针脚虽然看不见，却像刻在了心上。
“陆峥，”苏曼卿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等今晚的事结束，我们……能不能好好聊一聊？”
陆峥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侧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温柔：“好，等结束了，你想聊多久都行。”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苏曼卿靠在椅背上，心里又紧又暖——紧的是小郑的安危和夜袭的变数，暖的是针脚里的心意和身边人的陪伴。她知道，从摸到那些细密针脚的那一刻起，她和陆峥，就再也不只是“默契搭档”了。
这件藏青色旗袍，是她今晚的保护色，更是他们之间，最温暖的秘密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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