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乐门后门的暗巷浸在暮色里，积水倒映着巷口路灯的昏黄，碎纸屑和杂草在水面上打旋。废弃的板车歪在墙根，锈迹斑斑的车厢盖着块破油布，风一吹，油布掀起来一角，露出里面堆积的旧木箱，像个藏在暗处的陷阱。
苏曼卿贴着墙根往前走，藏青色旗袍的下摆沾了点积水，凉得渗进袜子里。她的暗袋里塞着两样东西——军火库地图和监狱布局图，卷得紧紧的，用细棉线绑在腰间，贴着皮肤的地方还藏着那枚铜钥匙，是陆峥留的监狱后门钥匙。按约定，她要在这里和张老板接头，把地图交给他，可走到板车旁，却没看到张老板的身影，只有巷尾传来几声压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谁在那里？”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带着日式中文的生硬。
苏曼卿心里一紧，刚想转身往回跑，就看到三个穿黑短打的男人从巷尾冲出来，手里握着枪，枪口首首对着她——是川岛芳子的人！
“抓住她！她就是白乐门的内鬼！”为首的男人喊着，扣动了扳机。
“小心！”
一声疾呼从头顶传来，苏曼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温热的身体猛地扑过来护住。“砰”的一声枪响，子弹擦着她的肩膀飞过，打在墙上，溅起的碎石子砸在脸上。她抬头，看到陆峥的脸离她极近，金丝眼镜歪了，额角渗着汗，左手紧紧抱着她，右手捂着左臂——血正从他的指缝里涌出来，瞬间染红了深灰的西装。
“陆峥！”苏曼卿的声音发颤，伸手想去碰他的伤口，却被他按住。
“别说话，躲进板车下！”陆峥咬着牙，拉着她往板车底下钻。狭小的空间里满是铁锈和霉味，他把她护在身后，受伤的左臂压在地上，疼得他额头的汗滴在积水里，泛起小小的涟漪。
巷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扫过板车底，苏曼卿能看到那些人的军靴踩在积水里，离他们只有几步远。陆峥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掌心的汗混着血，湿滑却有力，像是在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还好，手电筒的光扫了一圈就移开了，有人嘟囔着：“跑了？肯定是往白乐门方向去了，追！”脚步声渐渐远了，暗巷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陆峥伤口流血的“滴答”声，落在积水里，格外清晰。
“陆峥，你怎么样？”苏曼卿赶紧从暗袋里摸出之前陆峥给的薄荷膏，又撕下旗袍下摆的布条，手抖着拧开薄荷膏的盖子，“我帮你包扎，你忍一忍。”
陆峥点点头，靠在板车的车轮上，慢慢松开捂着伤口的手。子弹擦过左臂，划开一道深口子，皮肉翻着，血还在往外渗。苏曼卿倒了点薄荷膏在布条上——虽然不是专门的消炎药，但至少能暂时止血，她小心翼翼地把布条缠在他的伤口上，用力勒紧，怕松了止不住血。
“疼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砸在陆峥的手背上，滚烫的。
陆峥抬起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指尖带着点凉意：“别哭，我没事，就是擦破点皮。”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嘴角扯出个笑，“还记得吗？我们说好了，等今晚的事结束，去吃城隍庙的汤圆，还要一起去重庆，看嘉陵江的夜景。”
重庆之约——这是他第一次，把对未来的期许说出口，不是随口的安慰，是实实在在的约定。
苏曼卿点点头，用力攥紧他的手，掌心相贴，她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温度，还有微微的颤抖，那是疼的，却也是坚定的。“我记得，我们都要好好的，一起去重庆。”
陆峥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回应她的话。他看向她的暗袋，声音低了些：“刚才的埋伏，是川岛芳子设的，她肯定察觉白乐门有内鬼了，庆功宴的守卫会加强，夜袭时间得推迟。”
苏曼卿立刻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摸出个空烟盒——是刚才躲进来时，从板车下捡到的，又摸出支口红，是阿春给她的，以备不时之需。她在烟盒上快速写着：“川岛设伏，守卫加强，夜袭推迟半小时，晚9点30分启动信号。”
“你把这个交给阿春，让她尽快传给张老板。”陆峥接过烟盒，小心地放进内袋，“我在这里等你，你别担心我，快去快回。”
苏曼卿还想再说什么，陆峥却推了推她：“没时间了，再晚就来不及了。记住，庆功宴上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慌，我会在附近看着你。”
她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陆峥的伤口，那截带血的布条在昏暗的光里，红得刺眼——这是他为了保护她留下的痕迹，也是他们之间，最沉重也最温暖的纪念。
苏曼卿从板车下钻出来，回头看了一眼，陆峥靠在车轮上，正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安心。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白乐门的方向跑，手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那温度支撑着她，穿过昏暗的暗巷，奔向即将到来的庆功宴，也奔向他们约定好的未来。
暗巷里的风还在吹，板车下的陆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轻轻攥了攥手里的烟盒——那上面的口红字迹，是她的笔迹，带着点慌乱，却也带着坚定。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和苏曼卿，再也不是各自为战的孤独行者，他们是并肩的伙伴，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而掌心相贴的那一刻，他们的生死，早己紧紧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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