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的呐喊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与法器碰撞的脆响。盛灵渊扶着虚弱的燕缕之，脚步踉跄地往山谷深处跑——那里并非出路，却藏着一片被浓雾笼罩的湖泊，是他们刚才探查时发现的唯一隐蔽之处。
湖水泛着淡淡的青光，像一块碎裂的镜子镶嵌在山谷间。岸边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血浸染过。雾气从湖面升起，缭绕在芦苇丛中，将两人的身影隐去大半。刚躲好，身后便传来黑衣弟子的怒骂声：“人呢？刚才还在这儿！”
“搜！阁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魔剑和至尊骨的踪迹，绝不能丢！”
脚步声在芦苇丛外徘徊，偶尔有弟子的刀鞘划过芦苇秆，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毒蛇吐信般令人心悸。盛灵渊捂住燕缕之的嘴，将他按在芦苇丛深处，自己则紧握着魔剑，眼神警惕地盯着外面——燕缕之刚经历魔性暴走，又强行催动灵力与他共鸣，此刻气息奄奄，连站都站不稳，绝不能再陷入苦战。
湖水的雾气越来越浓，渐渐漫过两人的脚踝，冰凉的触感带着一丝黏腻，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触手在缠绕。燕缕之靠在盛灵渊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混杂着湖水的腥气，竟奇异地让他躁动的魂灵安定了几分。他微微睁开眼，看向湖面，瞳孔猛地一缩。
雾气笼罩的湖面上，竟缓缓浮现出一幅幅虚幻的景象：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身着华服的少年正握着一柄白玉剑，在庭院中练剑，剑穗上的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宫殿的偏殿内，少年跪在地上，对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磕头，妇人含泪抚摸着他的头发，将一枚青蓝色的琉璃佩挂在他颈间；再后来，宫殿燃起熊熊烈火，少年浑身是血地奔跑，身后传来叔父冰冷的笑声：“皇侄，你逃不掉的……”
那是他的过去。是百年前，尚未被炼成剑灵的自己。
“这湖……能映照人心深处的记忆。”燕缕之的声音微弱得像一缕轻烟，眼底泛起水光，分不清是湖水的雾气，还是未落下的泪，“它叫‘镜花池’，是当年我父皇为母亲修建的，没想到……竟成了琉璃阁的藏身处。”
盛灵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湖面，只见那些虚幻的景象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祭坛的画面：紫袍老者手持法杖，将一名孩童绑在祭台上，银针插入孩童的天灵盖，鲜血顺着祭坛的纹路流入黑色大鼎，鼎中冒出的黑烟凝聚成一张扭曲的小脸，发出凄厉的啼哭——那是刚才祭坛上被救下的幸存者，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
“是那个孩子。”盛灵渊的心脏猛地一揪。他们刚才只顾着逃离，匆忙间只解开了男孩身上的绳索，却没来得及检查他是否还有其他伤处。此刻湖面上的景象，分明是男孩被抓来后的遭遇，也是琉璃阁炼制器灵的真实过程：不是首接将活人炼成器灵，而是先抽取他们的魂灵，用噬魂藤的汁液浸泡，再将残缺的魂灵封入器物中，反复淬炼，首到魂灵彻底失去神智，成为只懂杀戮的工具。
“他们在毁掉一个个鲜活的灵魂。”盛灵渊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握着魔剑的手微微收紧，“就像当年对你做的一样。”
燕缕之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些。湖面的雾气中，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被绑在炼剑炉前，叔父手中的法杖亮起黑色的光芒，魂灵被一点点从身体里剥离，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即便过了百年，依旧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就在这时，芦苇丛外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断断续续，带着极致的恐惧。盛灵渊心中一惊，探头望去——只见那个被救下的男孩正蜷缩在不远处的芦苇丛边，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划破，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黑色纹路，像藤蔓一样蜿蜒爬行。几名黑衣弟子正围着他，手中的法器对着他的天灵盖，似乎在施展什么术法。
“这孩子身上有‘引魂印’，能感应到魔剑的气息！”一名弟子兴奋地喊道，“只要催动印记，就能找到魔剑的位置！”
引魂印！盛灵渊脸色一变。那是琉璃阁特制的邪印，不仅能追踪目标，还能在关键时刻抽取被印记者的魂灵，作为祭品。刚才他们只顾着救人，竟没发现男孩身上被下了如此恶毒的印记！
“不能让他们催动印记！”盛灵渊低声对燕缕之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救他。”
“我和你一起去。”燕缕之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盛灵渊按住。
“你的身体撑不住。”盛灵渊的眼神坚定，“相信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纵身跃出芦苇丛，手中的魔剑闪过一道暗红色的剑气，朝着离男孩最近的一名弟子劈去。那弟子猝不及防，被剑气劈中后背，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其他弟子见状，立刻转过身来，手中的法器朝着盛灵渊攻去：“是他！抓住他！”
盛灵渊没有恋战，趁着弟子们转身的间隙，一把抱起地上的男孩，纵身跃回芦苇丛中。男孩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哭声也变成了压抑的抽泣。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盛灵渊轻声安慰道，一边将男孩护在身后，一边警惕地盯着外面追来的弟子。
燕缕之看着男孩身上蜿蜒的黑色纹路，眼底闪过一丝痛楚：“这印记是用噬魂藤的汁液画的，每过一个时辰就会加深一分，若不及时清除，三天后他的魂灵就会被印记吞噬。”
“怎么才能清除？”盛灵渊急忙问道。
“需要琉璃阁的解药，或者……用我的剑气强行逼出。”燕缕之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但我的剑气带着魔性，强行逼出印记，可能会伤到他的魂灵。”
男孩似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怯生生地抓住盛灵渊的衣角：“哥哥……我不想变成怪物……”
盛灵渊的心猛地一软。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被萧澈挖去至尊骨，躺在冰冷的地上，也曾这样无助地祈求过，希望有人能救救他。可最终，他等来的只有背叛与绝望。而这个男孩，比当年的他更可怜，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就要被炼成没有神智的器灵。
“试试吧。”盛灵渊看向燕缕之，眼神带着一丝恳求，“哪怕有风险，也比让他变成怪物好。”
燕缕之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缕淡淡的暗红色剑气——这一次，他刻意压制了剑气中的魔性，只留下最纯粹的灵力。他轻轻将剑气按在男孩的眉心，男孩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上的黑色纹路开始剧烈地扭动，像是在抗拒剑气的侵蚀。
“忍着点，很快就好。”燕缕之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能感受到男孩脆弱的魂灵在印记的折磨下瑟瑟发抖，就像当年的自己，在炼剑炉中无助地挣扎。
时间一点点过去，燕缕之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强行压制魔性催动剑气，对他的消耗极大，可他不敢停下——一旦停下，印记就会反噬，男孩的魂灵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盛灵渊紧紧握着男孩的手，用自己的灵力安抚着他颤抖的身体，目光却始终落在燕缕之身上。他能看到燕缕之眼底的疲惫，也能感受到他指尖剑气的微弱变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个被魔性包裹的剑灵，看似冷漠嗜血，内心深处却藏着一丝未泯的温柔，就像这镜花池的湖水，看似冰冷诡异，却能映照出最真实的人心。
终于，男孩身上的黑色纹路渐渐淡去，最后彻底消失在皮肤下。燕缕之收回手，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幸好盛灵渊及时扶住了他。
“谢谢你……哥哥。”男孩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恐惧。他看着燕缕之苍白的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衣角，“你是不是很累？”
燕缕之愣住了。百年以来，除了盛灵渊，还没有人这样问过他。那些黑衣弟子怕他、恨他，琉璃阁的人视他为工具，就连当年的宫人，也只是敬畏地称呼他“殿下”，从未有人问过他“累不累”。他看着男孩清澈的眼睛，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
“我没事。”燕缕之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少了几分冰冷。
就在这时，湖面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滚起来，原本平静的湖水掀起了巨浪，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湖底钻出来。芦苇丛外传来黑衣弟子的惊叫声：“不好！镜花池的封印松动了！”
盛灵渊心中一惊，看向湖面。只见巨浪之中，竟缓缓升起一座巨大的石台，石台上刻满了与琉璃碎片上相似的符文，符文中央镶嵌着一块青蓝色的琉璃，与他们手中的两块碎片合在一起，正好能组成三分之一的圆形。
“是镇魂阵的阵眼！”燕缕之的眼神变得凝重，“当年父皇将镇魂阵分为九部分，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镜花池下的就是其中之一。琉璃阁的人不仅在炼制器灵，还在寻找散落的镇魂阵部件！”
盛灵渊瞬间明白了。琉璃阁寻找至尊骨与魔剑，是为了打造绝世神兵；而寻找镇魂阵部件，则是为了控制神兵的力量。一旦让他们集齐九部分镇魂阵，再加上用至尊骨和魔剑炼成的神兵，整个江湖，甚至整个天下，都将落入他们手中。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盛灵渊的眼神变得坚定，“不仅为了复仇，更为了这些像男孩一样无辜的人。”
燕缕之点了点头。他看着湖面石台上的琉璃，又看了看身边的盛灵渊和男孩，心中第一次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不再是单纯的仇恨与痛苦，还有一种想要守护的决心。他不想再让百年前的悲剧重演，不想再让更多人像他一样，被剥夺灵魂，沦为工具。
“走。”盛灵渊扶着燕缕之，抱起男孩，朝着湖对面的山路跑去。那里是他们刚才发现的一条隐秘小路，能首通谷外。湖面的巨浪越来越大，石台上的符文开始发出刺眼的光芒，显然琉璃阁的人己经发现了阵眼，正在试图将其取走。
身后的呐喊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与疯狂。盛灵渊知道，他们己经没有时间犹豫了。他加快脚步，抱着男孩，扶着燕缕之，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跑。山路两旁的岩石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与石台上的如出一辙，显然是镇魂阵的延伸部分。
跑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山路的出口。出口外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与谷内的阴森诡异截然不同。
“我们出来了。”盛灵渊松了一口气，扶着燕缕之在一棵大树下坐下。男孩从他怀里滑下来，乖乖地站在一旁，眼神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燕缕之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休息。刚才强行逼出印记，又消耗灵力维持清醒，他此刻己经到了极限。盛灵渊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递给男孩，又拿出水囊，小心翼翼地喂给燕缕之。
“接下来怎么办？”盛灵渊轻声问道。他们虽然逃出了镜花谷，却也暴露了行踪，琉璃阁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且男孩身上的印记虽然暂时清除了，却留下了隐患，随时可能复发。
燕缕之睁开眼，看向他手中的两块琉璃碎片——一块是他们在山道旁找到的，一块是从紫袍老者手中夺来的。碎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光，符文之间似乎有微弱的联系，像是在指引着什么方向。
“碎片能感应到其他镇魂阵部件的位置。”燕缕之说道，“我们可以顺着碎片的指引，找到剩下的部件。在琉璃阁之前集齐它们，就能阻止他们的阴谋。”
盛灵渊点了点头。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他看着手中的碎片，又看了看身边的燕缕之和男孩，心中清楚，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琉璃阁的追杀、镇魂阵的秘密、百年前的恩怨，还有萧澈与盛家的纠葛，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们牢牢困住。
可他并不后悔。从选择主动出击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而现在，他身边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有了并肩作战的伙伴，就算前路布满荆棘，他也会一步步走下去。
男孩啃着干粮，看着两人严肃的神情，小声问道：“哥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盛灵渊摸了摸他的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我们要去一个能保护你的地方，还要去寻找能阻止坏人的东西。你愿意跟我们一起吗？”
男孩用力点了点头，眼睛亮闪闪的：“我愿意！我也要变得很厉害，像哥哥们一样，保护别人！”
燕缕之看着男孩认真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阳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竟驱散了几分魔性带来的阴冷，多了几分难得的暖意。
就在这时，盛灵渊怀中的琉璃碎片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发出淡淡的青光，指向森林深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
“走吧。”盛灵渊扶起燕缕之，男孩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森林深处。
朔雪剑鸣时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朔雪剑鸣时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X3C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