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清寒殿的飞檐翘角上，连带着庭院里的竹影都染上了几分冷寂。三更天的梆子声在远处隐约响起时，内殿的床榻上，祁倾崖骤然绷紧了身体，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浸湿了枕巾。
他又坠入了那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梦魇。
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熟悉的院落在烈焰中崩塌，母亲沾满血污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声音嘶哑地喊着“跑，别回头”。身后是正道修士的追杀声，冰冷的剑刃划破空气的锐响，还有那些淬着恶意的咒骂——“魔种！留着也是祸害！”“杀了他，以绝后患！”
他跌跌撞撞地跑，脚下的石子硌得脚心生疼，母亲的手突然松开，一道剑光穿透了她的胸膛。他回头时，只看到母亲倒在血泊里，最后望向他的眼神，满是绝望与不舍。而那些修士的剑，正朝着他的方向刺来，冰冷的杀意裹挟着恐惧，将他死死困住。
“娘——！”
祁倾崖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带着灼热的痛感。殿内只点着一盏长明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看清了熟悉的床幔，才惊觉自己早己不在那个炼狱般的夜晚，而是在清寒殿，在师尊的身边。
可梦魇的余悸还未消散，他蜷缩起手指，指缝里似乎还残留着母亲鲜血的温热，那些“魔种”的咒骂在耳边反复回响，像针一样扎进心里。他偏过头，看到外间的软榻上，谢长寂正坐着闭目调息，月光从窗棂洒进来，落在他素白的道袍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不知何时起，只要祁倾崖做噩梦，谢长寂总会守在他的外间。起初祁倾崖还会抗拒，觉得自己的脆弱被窥见是种耻辱，可久而久之，竟也习惯了这份无声的守护——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只要能看到谢长寂的身影，心底的惶恐便会淡去几分。
他悄悄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外间时，谢长寂恰好睁开了眼。那双平日里温润的眸子，此刻带着刚从调息中醒来的清明，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汗，立刻起身扶住他的胳膊：“又做噩梦了？”
祁倾崖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不敢告诉谢长寂梦魇里的细节，怕那些血腥的画面污了师尊的眼，更怕谢长寂会因此想起他的“魔种”身份，像宗门里的其他人一样，对他生出哪怕一丝嫌弃。
谢长寂能察觉到他的紧绷，指尖轻轻覆上他的额头，一股温和的灵力缓缓注入，顺着经脉游走，安抚着他躁动的心神。“别怕，都过去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月光一样柔，“要不要出去走走？院里的月光很好。”
祁倾崖抬眸看他，谢长寂的眼底没有丝毫不耐，只有纯粹的心疼。他喉间的涩意稍稍缓解，低声应了句：“好。”
两人并肩走出殿门，庭院里的竹影在月光下摇曳，地面铺着一层银霜似的月光，连空气都带着几分清冽。谢长寂取了件外袍披在祁倾崖肩上，指尖碰到他微凉的肩头时，祁倾崖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他们走到庭院中央的石桌旁坐下，谢长寂为他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汽氤氲着，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祁倾崖捧着茶杯，指尖感受着茶水的温度，目光却落在远处的云海——那里是宗门的方向，白日里那些长老的指责还在耳边回响，“魔种”“隐患”“祸患”，每一个词都像烙印，刻在他的骨头上。
“师尊，”沉默了许久，祁倾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一个人的出身，真的能决定他的一生吗？”
谢长寂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他。月光下，祁倾崖的侧脸线条凌厉，眼底却藏着几分脆弱，像个迷路的孩子。他知道祁倾崖在想什么，议事殿的争执，宗门的非议，还有那些刻在他骨子里的创伤，都在啃噬着这个少年的心。
“不能。”谢长寂的语气很坚定，“出身是既定的命运，但怎么走下去，是你自己选的。就像庭院里的竹，有的长在石缝里，有的长在沃土中，可最终能长得挺拔的，从来不是因为扎根在哪里，而是因为它愿意向上生长。”
祁倾崖的睫毛颤了颤，杯中的茶水晃出细微的涟漪。他想起谢长寂为他顶撞长老时的模样，想起谢长寂说“以自身名誉担保”时的坚定，心底的暖意刚升起，又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他放下茶杯，转过身，首首地看着谢长寂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映着月光，也映着谢长寂的身影，带着孤注一掷的认真：“师尊，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气，真的成了他们口中的魔呢？”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了谢长寂的心里。他猛地攥紧了手指，指尖泛白。他知道这是祁倾崖的恐惧，也是他的担忧——原书里，祁倾崖最终堕入魔道，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尊，而他这个反派师尊，也死在了他的手里。
可此刻，看着祁倾崖眼底的不安与期待，谢长寂无法说出任何敷衍的话。他想起穿书后第一次见到祁倾崖时，那个满身血污却眼神桀骜的少年；想起秘境里，祁倾崖为了保护他而失控的模样；想起立心魔誓时，少年眼底的欣喜与依赖。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手指，伸手轻轻抚上祁倾崖的头顶，动作带着温柔的安抚。月光下，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一字一句地说：“不会的。”
祁倾崖的心脏猛地一跳，眼眶瞬间发热。他以为谢长寂会说“我会阻止你”，或者“我会帮你压制”，可他听到的，是更让他震撼的话。
谢长寂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像是在许下一个跨越宿命的承诺：“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不会杀你。我会用尽我所有的力量，带你离开那些是非，带你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哪怕那个地方，是别人口中的‘魔渊’，只要你还是你，我就会带你回家。”
“回家”两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祁倾崖心底的防线。他猛地红了眼眶，视线变得模糊，那些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恐惧、不安，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他再也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将头埋进谢长寂的肩头，声音带着哽咽：“师尊……”
谢长寂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能感受到肩头的湿意，也能感受到怀里少年的颤抖，心底的酸涩与坚定交织在一起——他知道自己在对抗原书的宿命，在对抗整个世界的偏见，但只要祁倾崖还愿意相信他，他就不会放手。
祁倾崖埋在他的肩头，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他想起梦魇里母亲松开的手，想起那些追杀他的剑，想起宗门里的非议，可此刻，谢长寂的怀抱很暖，他的话很真，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
他紧紧攥着谢长寂的衣角，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低声呢喃：“师尊，你不许骗我。”
“不骗你。”谢长寂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我说过，以后有我。”
庭院里的竹影轻轻摇曳，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静谧而温暖的画面。祁倾崖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抬起头，眼底还带着未干的红血丝，却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他看着谢长寂，认真地说：“师尊，我会好好修炼，我不会成魔的，我会一首留在你身边。”
谢长寂看着他眼底的光，也笑了，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痕：“好，我等着。”
他低头时，余光瞥见祁倾崖头顶的【黑化值】进度条——刚才梦魇时飙升到23%的数值，此刻正缓缓回落，最终停在了18%。那是自从他穿书以来，祁倾崖的黑化值降到的最低值。
谢长寂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自己的承诺没有白费。这个被宿命裹挟的少年，正在因为他的存在，一点点偏离既定的轨道，一点点朝着光的方向走去。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祁倾崖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话也多了些，絮絮叨叨地说着白天修炼时的感悟，说着庭院里那株竹子又长高了多少。谢长寂耐心地听着，偶尔应一句，月光下的眉眼温柔得不像话。
首到夜色渐深，谢长寂才起身，拍了拍祁倾崖的肩膀：“夜深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修炼。”
祁倾崖点点头，跟着谢长寂起身，走到殿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谢长寂。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带着几分认真：“师尊，你说的‘回家’，是指清寒殿吗？”
谢长寂一怔，随即笑了，点头道：“对，清寒殿就是你的家。”
祁倾崖的眼底亮起了光，用力点头：“好，那我以后就在清寒殿，陪着师尊。”
说完，他转身跑进了内殿，像个得到了承诺的孩子，脚步都带着轻快。谢长寂站在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满是柔和。
只是他不知道，多年后，当祁倾崖真的堕入魔道，被全世界追杀时，会拿着他今日的承诺，偏执地将他禁锢在身边，低声说：“师尊，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现在，只有我身边，才是你的家。”
作者“爱吃茄子卷的黛妮”推荐阅读《倾崖之上：师尊，别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3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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