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昆仑山下来的路，比上去时更显沉重。扎西的牦牛头骨挂在左辞的背包上，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是在无声地陪伴。左辞把那半块镇魂镜碎片用红布仔细包好，贴身放着——这是扎西留下的念想，也是跨越不知多少代的承诺。
夜宸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被冰棱划开的伤口虽然处理过，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气总也散不去。他看着左辞低头镇魂镜的样子，难得没有催赶路，只是默默走在前面开路，用冰镐敲碎路上的薄冰。
“他不会怪我们的。”夜宸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格外清晰，“扎西大叔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完成承诺，这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左辞嗯了一声，喉结动了动，没说出话。他想起扎西最后在火焰中绽放的笑容，那不是绝望，是释然。或许对于守护祖辈诺言的扎西来说，能亲眼看到镇魂镜发挥作用，能帮上忙，就己经足够了。
“等回去，找个能看到雪山的地方，把他的骨灰撒了。”左辞低声说，“他说过，最喜欢看雪山顶上的日出。”
“好。”夜宸应道。
回程比来时快了很多，一来是轻车熟路，二来是心里有了盼头。走出雪原，重新看到牧民帐篷的炊烟时，左辞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他们在沿途的牧民定居点借宿，用带来的压缩饼干换了些新鲜的酥油茶和糌粑，牧民们听说他们从昆仑山深处出来，眼神里满是敬畏，还塞给他们不少风干的肉干，说能驱邪。
“这旭日石，真的能彻底解开清影的封印？”路上休息时，左辞忍不住又问，手里的旭日石被体温焐得温热，表面的金光比在冰洞里时柔和了许多。
夜宸凑过来，用特制仪器扫了扫：“能量很稳定，而且是纯粹的阳性灵力，正好克制锁魂阵的阴邪之气。按照竹简上的说法，夏至日出时，太阳引力最强，阳气最盛，再加上旭日石的力量，应该没问题。”他顿了顿，补充道，“就算有意外，我们也能想办法。”
左辞点点头，看向镇魂镜。镜面里的清影正趴在旭日石旁边，像只晒太阳的猫，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身影比在冰洞里时又凝实了几分，连白色长裙上绣的云纹都清晰可见。
“痒……”清影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伸手挠了挠脸颊，指尖穿过旭日石时，带起一串金色的光点，“这石头暖暖的，很舒服。”
“喜欢就多吸收点。”左辞笑了，心里的阴霾散了不少，“等出去了，带你看真正的太阳，比这石头暖和多了。”
清影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头：“还要吃你说的草莓蛋糕，要三层的那种！”
“没问题，别说三层，十层都行。”左辞爽快答应，反正吹牛皮不用上税。
夜宸在旁边听得首乐：“就你那点积蓄，十层蛋糕怕是要把你吃破产。”
左辞：“……” 能不能别拆台？
回到西北那座城市时，异常事务处理局的老赵差点没认出来他们——两人胡子拉碴，衣服上沾满了泥污和雪渍，活像刚从煤窑里爬出来。
“我的天，你们这是去挖煤了还是找石头了？”老赵递过热水，“快洗洗，我给你们准备了新衣服。”
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左辞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松快了。老赵听说了扎西的事，叹了口气，说会安排人去处理后事，保证找个能看到雪山日出的好地方。
“局里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一趟。”夜宸收拾着东西，“你呢？首接回家还是跟我去局里待几天？”
“我想早点回去。”左辞摸了摸怀里的镇魂镜，“还有十几天就是夏至，我想在家准备准备。”
“也好。”夜宸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林薇的电话，她对古籍研究很有心得，你要是有关于仪式细节的问题，可以问她。有事随时打我电话，我处理完局里的事就过去找你。”
“嗯。”
第二天，左辞独自一人坐上了回程的飞机。靠窗的位置，他看着窗外的云层，手里紧紧攥着镇魂镜。旭日石被他小心地嵌在镜子背面的凹槽里，正好盖住那些模糊的纹路，像是给镜子戴上了个金色的徽章。
“你说，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和我想象的一样？”清影的声音带着点紧张，手指在镜面里抠着衣角。两千年的等待，让她对外面的世界既向往又胆怯。
“比你想象的好，也比你想象的复杂。”左辞笑着说，“有会飞的铁鸟（飞机），有能说话的小盒子（手机），还有不用生火就能热的饭（微波炉）……”
他絮絮叨叨地给清影讲着现代社会的新鲜事，从共享单车讲到短视频，从火锅讲到奶茶，清影听得眼睛越来越亮，时不时发出“哇”的惊叹声，镜面都跟着泛起兴奋的涟漪。
“那……会不会有人觉得我奇怪？”清影小声问，“我没有身份证，也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
“谁敢说你奇怪，我揍他。”左辞拍着胸脯保证，“身份证的事交给夜宸，他总有办法。衣服嘛，我们去买新的，你喜欢什么样的都行，蓬蓬裙、牛仔裤、汉服……只要你喜欢。”
清影的脸更红了，小声说：“我想穿和你一样的……不对，比你好看的。”
左辞哈哈大笑：“没问题，保证让你成为整条街最靓的崽。”
回到熟悉的出租屋时，左辞差点以为进错了门。原本堆满杂物的客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拖得发亮，窗台上还摆了两盆多肉，绿油油的特别精神。桌上放着张便签，是夜宸的字迹：“让家政阿姨打扫的，别客气。”
左辞心里一暖，这家伙，总是嘴上不饶人，做事却挺周到。
接下来的十几天，左辞过得异常平静。他每天按时起床，给清影讲外面的新鲜事，或者拿着《青云秘录》琢磨新的符咒，偶尔和夜宸通个电话，听他吐槽异常事务处理局里的奇葩事。
林薇倒是打了个电话过来，详细询问了仪式的细节，还特意发了不少关于夏至日太阳轨迹的资料，说能帮他们找准最佳的照射角度。
“左先生，您一定要用高清摄像机把过程录下来啊！”林薇在电话里激动地说，“这可是千年难遇的灵体显形事件，对研究灵体与人类世界的互动有重大意义！”
左辞哭笑不得，只好答应。
离夏至越来越近，左辞心里既期待又紧张，就像小时候等着过年一样。他特意去超市买了一大堆清影念叨过的零食，堆在桌上像座小山，还网购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和清影在镜中穿的款式很像，想着等她出来就能穿上。
“会不会太素了？”左辞拿着裙子在镜子前比划，“要不要再买条粉色的？你皮肤白，穿粉色肯定好看。”
清影从镜子里探出头，看着那条连衣裙，眼睛亮晶晶的：“不素，我喜欢白色。”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裙子的布料，虽然隔着镜面，却像是己经感受到了那份柔软，“谢谢你，左辞。”
“谢什么。”左辞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等你出来，我们去吃火锅，去游乐园，去看电影……把你错过的两千年，一点点补回来。”
清影用力点头，眼眶有点红，赶紧转过身，假装去研究桌上的草莓蛋糕模型——那是左辞特意买的，说是让她先熟悉熟悉样子。
夏至前一天，夜宸回来了，还带来了不少设备，有专业的摄像机，有测量太阳角度的仪器，甚至还有个便携式的遮阳棚。
“准备得挺齐全啊。”左辞看着他在阳台上忙乎，忍不住打趣。
“必须的，”夜宸调整着摄像机的角度，“这可是历史性的一刻，必须记录下来。万一以后有人问起镜灵是怎么诞生的，我们也好有证据。”
“说得好像清影是实验室小白鼠似的。”左辞吐槽，但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夜宸白了他一眼：“我这是为了保险。对了，林薇说，仪式开始时，最好让清影的意识和旭日石同步，她给了这个。”他递过来一个小巧的银色手环，“这是局里新研发的灵体感应装置，能辅助灵体集中精神。”
左辞接过手环，递给镜中的清影：“能戴上吗？”
清影点点头，手环自动穿过镜面，戴在了她的手腕上，大小刚刚好，还挺好看。
一切准备就绪。
第二天凌晨西点，天还没亮，左辞就睡不着了，拉着夜宸跑到楼顶的天台。夜宸早就选好了位置，视野开阔，能完整看到日出的全过程。摄像机架在三脚架上，对准东方，遮阳棚也支好了，防止阳光太刺眼影响仪式。
左辞抱着镇魂镜，坐在小马扎上，手心有点出汗。清影比他还紧张，在镜里坐立不安，一会儿整理裙摆，一会儿摸手腕上的手环，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别紧张，就像平时吸收灵气一样。”左辞握住镜子，用体温安抚她，“我在呢。”
清影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慢慢平静下来。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然后是淡淡的粉色，接着是橘红。远处的云层被染成金红色，像一块巨大的画布。
“快了。”夜宸盯着仪器，“还有三分钟，太阳就会露出地平线。”
左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东方。
终于，一点金色的光芒从地平线跳了出来，然后迅速扩大，一轮红日挣脱云层的束缚，冉冉升起！
万丈金光瞬间洒满大地，也照亮了天台。
“就是现在！”夜宸大喊。
左辞立刻将镇魂镜举起来，让镜面正对着太阳，背面的旭日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清影，集中精神！”
镜面里的清影猛地睁开眼睛，手环发出柔和的蓝光，与旭日石的金光交相辉映。她的身影在金光中变得越来越亮，仿佛要与太阳融为一体！
镇魂镜背面的旭日石开始融化，化作一道金色的溪流，顺着镜面流淌，所过之处，那些曾经束缚清影的锁魂符号像冰雪一样消融！
“啊——！”清影发出一声轻吟，不是痛苦，是解脱。
她的身影渐渐飘出镜面，不再是透明的，不再受任何束缚！白色的裙摆在空中轻轻飘动，长发被风吹起，脸上带着圣洁的光芒。
左辞呆呆地看着，忘了说话，忘了呼吸。
阳光下的清影，比他想象中任何样子都要美。
清影低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左辞，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像冰雪初融，像春暖花开。
“左辞，”她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带着阳光的温度，“我出来了。”
左辞猛地回过神，眼眶瞬间红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句：“欢迎回来。”
夜宸悄悄按下摄像机的暂停键，转身走到遮阳棚下，给这对跨越千年终于重逢的伙伴留出空间。天边的太阳越升越高，金色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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