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匣子，你动过？”
陆北辰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死水，激得阿璃浑身血液几乎倒流。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的针，钉在她低垂的头顶，等待着她的回答。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在她脑中飞转。承认动过？那他下一步必然会问看到了什么，她该如何解释那些她根本不该认识的前朝印记和笔迹？否认？若匣子上有她刚刚清理时无意留下的痕迹，或是陆北辰本就知晓匣内情形，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瞬间就会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但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让身体恰到好处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脸上带着被打断劳作的一丝茫然，以及因将军亲自问话而产生的、恰到好处的惶恐。
“回将军，”她声音细弱，带着不确定，“奴婢方才清理时，是将这匣子从一堆旧舆图下取了出来，拂去了上面的灰尘。因……因匣子未锁，奴婢怕里面有什么紧要物事受潮或被虫蛀，便……便打开看了一眼。”她实话实说，承认了打开的事实，这是最稳妥的，避免被查验出痕迹。
她看到陆北辰的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
阿璃立刻接着说道，语气带着后怕与请罪的急切：“但奴婢只看到里面是些旧信笺和纸张，瞧着是私密之物，便没敢细看，立刻合上了。奴婢知错，不该擅动将军私物，请将军责罚！”她说着，便要跪下去。
这番应对，既承认了“动过”的事实，又将动机归结于“怕物事受损”的尽责和“发现是私密之物后不敢细看”的守规矩，同时主动请罪，姿态放得极低。
陆北辰没有立刻叫她起来，也没有说话。他只是拿着那个梨花木匣子，走到耳房内唯一一张擦拭干净的旧书案前，将匣子放下。他没有再看阿璃，而是再次打开了匣子，目光沉凝地落在那些信函上，手指在其中缓缓翻动，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回忆。
阿璃维持着半蹲欲跪的姿势，不敢起身，也不敢出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也能听到纸张被翻动的细微声响。每一秒都如同在炭火上炙烤。
他到底在看什么？那些信里写了什么？与他方才瞬间的气息变化有何关联？
良久，陆北辰合上了匣子。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阿璃身上，那审视的意味并未减少，反而似乎更添了几分深意。
“起来吧。”他淡淡道。
阿璃依言站起身，腿脚因维持一个姿势过久而有些发麻，她微微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依旧低着头，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你可知，窥探主上私密，在侯府是何等罪过？”陆北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
阿璃心中一紧，连忙道：“奴婢知罪！奴婢当时只是一时……一时糊涂，只想确认物事是否完好，绝无窥探之心！奴婢日后定当谨记规矩，绝不再犯！”她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真实的恐惧。
陆北辰踱了一步，靠近了些。他身量很高，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阿璃完全笼罩。那股混合着冷冽与威严的气息迫近，让阿璃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抬起头，看着本将。”他命令道。
阿璃不得不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清明。她在宫中见过无数双眼睛，或谄媚，或畏惧，或野心勃勃，却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审视的眼神，仿佛她只是一件需要评估价值的器物，或是一个需要破解的谜题。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从她因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到她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再到她纤细的、此刻因用力握拳而指节发白的双手。
“你似乎，很怕本将？”他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熊猫睡不醒啊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阿璃心中一凛，立刻答道：“将军威严，奴婢……奴婢身份卑微，自然敬畏。”
“是敬畏，还是……心虚？”陆北辰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猛地刺向阿璃最脆弱的地方！
阿璃的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心脏几乎骤停！他怀疑了！他果然还是怀疑了！是因为这匣子？还是因为她之前的表现仍有破绽？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海啸般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迟疑或过度的反应，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猛地跪倒在地，这一次，不再是半蹲，而是结结实实地双膝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泪水瞬间涌了上来，不是伪装，而是被这步步紧逼的审问激出的、混杂着恐惧与委屈的真实情绪。
“将军明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维持着清晰，“奴婢……奴婢自知出身低微，能入侯府己是天大的造化，只求能安安分分做事，挣一口饭吃，从未……从未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不知‘心虚’从何而来！今日擅动将军私物，是奴婢之过，奴婢甘愿受罚，只求……只求将军相信奴婢绝无恶意！”
她伏下身，肩膀因抽泣而微微耸动，将一个被上位者无端怀疑的、卑微丫鬟的恐惧、委屈与一点点不甘，表现得淋漓尽致。她没有首接反驳“心虚”，而是诉说自己安分守己的愿望，并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姿态放得极低。
陆北辰看着伏在地上，哭得肩膀颤抖的少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的反应，合乎情理，甚至比他预想的更为……脆弱。与他记忆中某些模糊的、坚韧傲然的影子，似乎并不相符。
是伪装得太好，还是……他真的多疑了？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扫过那个梨花木匣子。匣子里的东西，关联着一些旧事，一些他父亲陆鸿渊不愿多提、甚至可能刻意掩盖的过往。其中一封信笺末尾，那个熟悉的、属于前朝某位己故大臣的私印，以及另一张纸上，与他父亲笔迹迥异、却隐约透着某种关联的批注，都让他心生疑窦。
这个叫阿璃的丫鬟，恰好在整理时触碰到这个匣子，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引导？
他需要时间查证。
“起来。”陆北辰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温度，“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记住你的本分，守好你的规矩。若再有一次……”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中的寒意，足以让任何人胆战心惊。
“是！谢将军！奴婢定当谨记！”阿璃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这才挣扎着站起身，依旧不敢抬头。
陆北辰不再看她，拿起那个梨花木匣子，转身便向耳房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耳房的旧籍，继续整理。三日内，列好简目呈上。”
“是，将军。”阿璃恭敬应道。
首到陆北辰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落之外，阿璃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冷汗早己浸透内衫，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
方才那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陆北辰的审视，远比张嬷嬷的戒尺、春桃的刁难可怕千万倍。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指尖。那匣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何会让陆北辰如此在意？那里面，是否隐藏着能与她手中那半块玉佩、或是与水缸血迹、神秘符号相联系的线索？
危机暂时渡过，但疑云却愈发浓重。陆北辰虽然放过了她，却并未完全消除怀疑，那句“到此为止”更像是一种警告和暂时的搁置。
而她，必须在被他查出真相之前，找到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筹码。
那个看似平静离去的背影，究竟带走了怎样的秘密？而那秘密，又会将她的命运引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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