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什么？”
那五个字，如同五根冰锥，瞬间将阿璃钉在原地。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西肢百骸都僵硬得无法动弹。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在她的背心，带着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沙哑，却蕴含着足以将她碾碎的寒意。
完了。
这是她脑中唯一的念头。人赃并获？不，她并未拿到什么，但深夜潜入书房，行为鬼祟，己是百口莫辩的死罪。尤其，是在他本就心存疑虑之时。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能想象出下一刻，他只需一声令下，亲兵涌入，她便会如同蝼蚁般被碾死在这权力的巢穴之中。
然而，求生的本能，以及那深入骨髓的、不甘就此覆灭的恨意，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猛地灼烧起来。不能认！绝不能认！
时间仿佛停滞。书房内死寂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冲撞耳膜的声音。背后，陆北辰的呼吸平稳而绵长，似乎并未因她的闯入而有丝毫慌乱，更像是在等待着她自乱阵脚。
阿璃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她没有试图逃跑，也没有跪地求饶，反而是就着窗外微弱的光，扑向离她最近的书架角落，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与颤抖，指向那片空无一物的黑暗：
“老……老鼠！将军！好大一只老鼠！奴婢……奴婢方才起夜，听到书房这边有动静，怕……怕是有什么东西啃坏了将军的贵重书籍，这才……这才大着胆子进来看看……”
她的话语急促，充满了被惊吓后的语无伦次，身体还配合着微微发抖，仿佛真的被那“不存在”的老鼠吓得不轻。她甚至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在黑暗中，那双望向陆北辰方向的眼睛，努力睁大，盈满了生理性的泪光和未散的恐惧。
她赌！赌这黑暗能掩盖她脸上最细微的不自然，赌一个女子对鼠虫天生的畏惧是最好、最合理的借口，赌陆北辰即便不信，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暂时也不会对一个“受惊”的丫鬟立刻施加最残酷的刑罚。
陆北辰没有立刻说话。他依旧站在内室门口的方向，身影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是一个更深的轮廓。但阿璃能感觉到，那审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在她身上来回扫视，评估着她这番说辞的可信度。
“老鼠？”他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带着一种玩味的拖长，“本将的书房，何时成了鼠辈肆虐之地？”
“奴婢……奴婢也不知……”阿璃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后怕，“许是……许是近来天气转暖，或是……或是从哪个墙洞钻进来的……奴婢看得真切，灰扑扑一团，嗖一下就钻到那书架底下去了……”她伸手指着方才抽出那硬皮物体的书架下方，语气确凿，仿佛真的目睹了一般。
黑暗中，传来陆北辰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冷哼。他迈开步子，走了过来。玄色的寝衣在微弱的光线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暗夜中的鹰隼。
他没有去查看阿璃所指的书架，反而径首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带着皂角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丝寝居的暖意。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阿璃依言抬头，泪水适时地滑落脸颊，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晶莹的痕迹。她强迫自己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充满了惊恐、委屈，还有一丝因被怀疑而产生的、恰到好处的难过。
陆北辰伸出手，没有碰她，而是越过她的肩头，精准地“啪”一声，点亮了书案上的那盏牛角灯。
昏黄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部分黑暗，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长长的，纠缠在一起。阿璃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眯了一下眼，也得以更清楚地看到陆北辰的表情——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格外幽深，仿佛两口古井，映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目光从她泪痕交错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蜷起、赤足站在冰冷地上的双脚上。那双脚白皙秀气，脚趾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蜷缩着，与粗糙的地面形成鲜明对比。
“倒是忠心可嘉。”他淡淡评价了一句，语气莫名。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似乎被书案侧面某个点吸引，微微一顿。阿璃的心也随之猛地一沉——他看到了？看到了她方才摸索那个金属凸起的痕迹？
然而，陆北辰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并未停留。他重新看向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即便忠心，也该懂规矩。书房重地，无令擅入，该当何罪，你可知道？”
阿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哽咽：“奴婢知罪！奴婢一时情急，忘了规矩，冲撞了将军，请将军重罚！”她将姿态放到最低，认罪态度极其恳切。
陆北辰低头看着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少女，单薄的寝衣勾勒出她纤细的脊背线条，如同一枝在风雨中飘摇的芦苇。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阿璃几乎以为他下一刻就会唤人进来。
最终，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念你初犯，亦是出于维护之心，此次便饶过你。杖责十下，改为禁足耳房三日，抄写府规百遍。”
这个处罚，远比阿璃预想的要轻得多。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磕头：“谢将军开恩！谢将军开恩！”
“起来吧。”陆北辰转过身，不再看她，“记住这次的教训。若再有下次……”他没有说完，但那股寒意己然足够。
阿璃挣扎着站起身，不敢再多言一句，低着头，踉跄着退出了主书房，回到那间冰冷的耳房。房门在身后关上，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脱力，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侥幸……又一次侥幸过关。
然而，陆北辰最后那个眼神，以及他对于“老鼠”借口那未置可否的态度，都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
他到底信了几分？那轻描淡写的处罚背后，究竟是真的网开一面，还是……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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