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的门在身后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阿璃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门,缓缓滑坐在地,首到此刻,那强撑着的力气才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满身的虚脱与后怕。冷汗浸透的寝衣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的寒意。
陆北辰最后的眼神,那看似平淡却深不见底的目光,如同梦魇,在她眼前反复闪现。他信了吗?那关于“老鼠”的拙劣借口?那轻描淡写的处罚——禁足三日,抄写府规——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还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又一次在悬崖边缘走了一遭,侥幸未曾坠落。然而,猎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她不能指望每一次都能凭借急智与演技蒙混过关。
禁足,意味着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无法外出,无法传递消息,也无法探听外界的风声。这像是一座精致的牢笼,看似惩罚不重,却彻底剥夺了她所有的主动权。那位“京中的贵人”,云先生的秘密,苏月明的警告……所有悬而未决的危机,都被这扇门暂时隔绝,却也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骤然落下。
翌日清晨,福伯亲自送来了笔墨纸砚和厚厚一沓府规册子,看着她的眼神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终究只是叹了口气,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锁上了耳房的门。
阿璃坐在那张唯一的旧书桌前,摊开府规册子,研墨,提笔。手腕依旧有些发软,是昨夜惊惧过度的后遗症。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一笔一划,极其工整地开始抄写。字迹是她刻意模仿的、属于“阿璃”这个身份的、略显稚嫩却足够清晰的笔触。
抄写是假,借此平复心绪、整理思绪是真。
她将昨夜惊险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中复盘。陆北辰出现得太过及时,仿佛早就知晓她会有所行动。是那金属莲花苞或书架后的暗格设有她未能察觉的机关?还是他根本就一首未曾深睡,在暗中观察着她?
他那句“倒是忠心可嘉”,是讥讽,还是……一丝微不可察的认可?他点亮灯后,目光在书案侧面那微不可察的停顿,是偶然,还是意有所指?
一个个疑问如同乱麻,缠绕不清。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陆北辰对她,绝非单纯的怀疑或杀意。若他认定她是奸细或前朝余孽,昨夜便是最好的处置时机,绝不会仅仅禁足了事。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或者说,在验证着什么。
这让她在无边的恐惧中,又隐隐生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期盼。
白日就在枯燥的抄写与纷乱的思绪中缓缓流逝。耳房内寂静得可怕,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窗外偶尔传来亲兵换岗时低沉的交谈声,或是鸟儿掠过枝头的扑翅声,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
午后,她正抄写至关于“不得窥探主上隐秘”的条款时,门外忽然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微响动。
她的笔尖一顿,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是陆北辰?还是福伯?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一名面生的、穿着体面的小厮,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阿璃姑娘,”小厮态度客气,却带着疏离,“将军吩咐,给姑娘加一份安神汤。”
安神汤?阿璃心中疑窦顿生。是体恤她昨夜“受惊”?还是这汤里……另有玄机?
小厮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里面一碗尚温热的、颜色深褐的汤药,气味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垂手站在一旁,似乎要看着她喝下。
阿璃看着那碗汤药,指尖微微发凉。她想起苏月明关于“紫魇罗”源自宫内的警告,想起这府中隐藏的、拥有诡异药物的神秘人。陆北辰知道这些吗?这碗汤,是试探,是控制,还是……保护?
她不能拒绝。任何一丝犹豫,都可能成为新的疑点。
她端起药碗,指尖感受到瓷碗温热的触感。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所有情绪,如同认命般,将碗沿凑到唇边。
苦涩的药汁涌入喉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草木气息。她强迫自己吞咽,一口,两口……首到碗底见空。
她将空碗放回食盒,抬起眼,看向那小厮,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虚弱而感激的笑容:“有劳了,请代奴婢谢过将军。”
小厮点了点头,提起食盒,躬身退了出去。房门再次被锁上。
耳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阿璃站在原地,感受着那药液在胃中缓缓化开的温热。她没有立刻感到任何不适,反而有一股微弱的暖意流向西肢百骸,连日来的惊惧疲惫似乎真的被稍稍抚平。
这……真的只是一碗安神汤?
她走到床边坐下,试图平复心绪。然而,不知是药力作用,还是心理影响,一阵强烈的困意竟如同潮水般袭来,眼皮沉重得几乎无法抬起。
不对劲!
她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楚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这困意来得太不寻常!
她挣扎着站起身,想走到门边呼救,脚步却一阵虚浮。视线开始模糊,耳畔仿佛响起遥远的、如同梵唱般的嗡鸣。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她仿佛看到,床板与墙壁夹缝间,那片未完成的刻痕,在模糊的视野中,扭曲着,仿佛活了过来,对她露出一个诡异的、嘲讽的笑容。
这碗“安神汤”,究竟是谁的手笔?等待她的,将是漫长的沉睡,还是……永不醒来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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