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的高烧虽然退了，但能量反噬带来的深层损耗远未恢复。连续几天，她都感到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疲惫，精神难以集中，稍微思考复杂些的问题就会感到太阳穴隐隐作痛。
这天下午，她靠在客厅的沙发上，试图阅读李教授送来的一份关于那种新型微生物的初步分析报告。纸上的字迹却像游动的蝌蚪，难以捕捉。她揉了揉额角，轻轻叹了口气。
“看不进去就别勉强。”
顾砚辞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目光落在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苏清鸢放下报告，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我需要尽快了解这些。”她不想一首处于这种被动、虚弱的状态。
顾砚辞走过来，在她面前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将文件随手放在茶几上。“你的身体更重要。”他的语气是一种陈述，而非商量。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苏清鸢别开脸，不想看他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这种被全方位掌控、连身体状况都要被他定义的感觉，让她非常不适。
“哦？”顾砚辞挑眉，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搭在膝盖上，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你说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靠得太近了，那股熟悉的雪松气息再次侵袭而来。若是平时，苏清鸢尚能强作镇定，但此刻，她精神不济，感官却因虚弱而变得格外敏感脆弱。他的靠近像是一种无形的压迫，让她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不受控制地加速，一股热意悄悄爬上耳根。
“我很好。”她嘴硬道，声音却因为那瞬间的心悸而弱了几分。
顾砚辞的视线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廓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伸出手，并非触碰她，而是拿起了她刚才放下的那份报告。
“这种微生物的代谢产物，作用机制很特殊……”他开始以一种平缓的语调，讲解报告中的关键内容。他的讲解依旧精准、清晰，剥去复杂的术语，首指核心。
苏清鸢起初还带着抗拒，但很快就被内容吸引。她不得不承认，他总能以最高效的方式让她理解关键。然而，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听着听着，她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头也微微一点一点。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倦意淹没的瞬间，顾砚辞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猛地惊醒，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在说：看，你连听完的精力都没有。
一股无名的火气突然窜上苏清鸢的心头。她讨厌这种被轻易看穿虚弱的感觉，更讨厌自己在他面前无法维持基本的体面。
“够了！”她猛地站起身，想以此证明自己并非那么不堪一击。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起身的动作太快，大脑瞬间供血不足，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骤然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眼看就要向一旁栽倒！
预想中摔倒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扶住，带入一个温暖而坚硬的怀抱。
顾砚辞不知何时己来到她身边。他的手臂如同铁箍般圈着她，支撑着她几乎软倒的身体。
“这就是你说的‘很好’？”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紧促，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
苏清鸢靠在他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眩晕感还未完全散去，鼻尖充斥着他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雪松冷香。这气息，与她高烧那夜迷糊中贪恋的冰凉源头的记忆重叠，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和贪恋，随即是更深的羞耻和恼怒。
“放开我！”她挣扎起来，声音虚弱却带着尖锐。
顾砚辞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禁锢在怀中。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与他对视。
“苏清鸢，”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几乎要剖开她所有的伪装，“在我面前，收起你那套无用的逞强。你的命，现在不止是你自己的。”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刺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不甘与无力。是啊，她的命，还背负着前世的血仇，还牵连着峡谷的危机，甚至……还被他以“协议”的名义划归了他的所有物。
屈辱、愤怒、虚弱，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为他的紧张而泛起的微小涟漪，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那脆弱流露出来。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倔强紧抿的唇，顾砚辞眼底的怒气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指腹微微用力，着她光滑的下颌。
“听话，好好休息。”他的声音放缓了些，但那命令的本质未变，“在你恢复之前，实验室和数据分析暂停。我不需要一个倒下的‘合作伙伴’。”
说完，他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依旧没有放开，几乎是半抱着她，将她带向卧室的方向。
“我自己能走！”苏清鸢试图挣脱。
“别动。”他低声警告，手臂稳稳地扶着她，不容置疑。
将她送回床上，盖好被子，顾砚辞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李教授那边有进展我会告诉你。现在，你的任务就是休息。”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
“别再让我看到你刚才那样。”——那样虚弱地几乎摔倒。
房门被轻轻关上。
苏清鸢躺在黑暗中，攥紧了被角。身体依旧疲惫，但心绪却如同惊涛骇浪。与他的每一次对峙，似乎都以她的“失败”告终。无论是力量、心智，还是此刻的身体状态，她都处于绝对的弱势。
这种认知让她感到窒息，却也像一剂猛药，催生着更强烈的、想要变强的欲望。
而门外，顾砚辞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她晃动着险些摔倒的那一幕，竟让他心脏有那么一瞬的紧缩。这种超出掌控的情绪，让他感到一丝烦躁。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李教授的电话，语气冷峻：
“加快对微生物抑制剂的研发。还有，查一下苏家，尤其是苏曼妮最近的动向。我觉得，有些苍蝇，快要按捺不住了。”
虚弱的对峙暂时平息，但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苏曼妮这个导火索，是时候再次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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