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3章】担保合同的生死24小时
——“有时候，拯救家人最好的办法，是先让他们恨你。”
一
周西清晨五点二十，天还是蟹壳青。我轻手轻脚起床，把昨晚打印好的《土地项目财务模型》塞进透明文件袋。封面加粗一行字：
「若年化收益低于12%，建议立即终止投资——S市外国语中学·金融兴趣小组」
我要让这份“作业”看起来足够官方，又足够刺眼，才能刺痛父亲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厨房传来燃气灶“啪”一声，母亲早起熬牛腩面——今天她要去税务局取年度汇算单子。我探头，隔着水汽喊：“妈，能顺便帮我打印个人所得税APP的截图吗？学校社团要做案例。”
“你个孩子有什么税？”她笑，却还是把手机递给我。我迅速记下登录密码，心里默念对不起——等会儿要用她的身份在电子税务局实名举报“金海商贸”虚列成本，需要短信验证码。
面碗端上桌，父亲也顶着乱发出来。他眼下挂着两团青，显然又熬夜看投资群。我把文件袋推到他手边：“爸，昨晚陆嘉行他爸——就是银监那个——让人捎来一份测算，说这块地风险极高。”
“小孩子懂什么风险！”父亲皱眉，却还是抽出来看。我盯着他眉心，看那条“川”字纹从浅到深，再慢慢松开——很好，数字起了作用。
“IRR才9%……”他嘟囔，像被戳破的气球，却还在硬撑，“你同学懂土地？他们只看报表。”
我乘胜追击：“那就当参考，反正意向金还没交，不如等周五家长会听完我的汇报再决定？”
父亲没点头，也没摇头。我知道，这是他动摇的标志。
二
上午第二节下课，陆嘉行把我叫到楼梯间，递来一个U盘：“昨晚我黑进我爸内网，拖了金海的对公流水，他们近三个月大额转出都备注‘咨询费’，标准的虚列。”
我攥着U盘，掌心发烫，像握住一块烧红的炭。
“违法吗？”
“严格说，我只是登录内部系统，没篡改。”他耸肩，少年眉骨在阴影里像小山，“放心，IP己经清了。”
我抬头看他，忽然有点鼻酸。十五岁的我们，本不该玩火，可火己经烧到我家门口。
“周五家长会，你爸来吗？”
“来，但我会让他坐最后一排，方便我实时递纸条。”陆嘉行笑出一颗虎牙，“咱俩像不像地下党？”
我也笑，却比哭还难看。
三
中午，微信小号“Lisa姐”跳出红点——
CD-0：“小姑娘，今晚七点，江岸茶叙‘观澜’包厢，叔叔请你和同学吃日料。”
我回：“好呀，但我得九点前回家写作业。”
“哈哈，学霸就是自律。”
我转头私聊王穗——32岁的实习律师，外婆原科室徒弟：“穗姐，今晚有空当‘路人甲’吗？只需要坐在大堂拍照。”
她回：“捉奸还是取证？”
“诱捕。”
“走，姐姐免费。”
西
17:50，观澜包厢。
陈国栋订的是半开放雅间，榻榻米外就是走廊，方便他“偶遇”熟人。我特意让陆嘉行穿校服外套，背单肩包，一副乖乖男模样。
陈国栋提前到，正煮茶，见我们立刻招手：“念念，这边！”
我介绍：“这是我同学陆嘉行，他爸在金融监管，今天来帮我参考‘拆迁币’。”
陈国栋眼底闪过一道精光，随即笑得慈眉善目：“监管好呀，以后叔叔还得多靠你们提点。”
茶过三巡，他掏出一份折叠合同：“Lisa，这是叔叔按你要求拟的‘收益互换’，你看看。”
我低头，一目十行——
甲方：陈国栋
乙方：Lisa（身份证空白）
标的：金海商贸二期土地溢价收益
若年化低于12%，甲方补足差额；若高于，乙方让利30%。
措辞专业，却把我原本设想的“虚拟币”换成“土地溢价”——狐狸在反向钓鱼。
我假装兴奋：“叔叔，这项目您有内部消息？”
“哈哈，政府内部红线图我看过。”他压低声音，“再拖一周，地价就翻倍。”
我掐大腿，逼自己脸红：“那我投……三千！”先示弱，让他觉得我不过小打小闹。
他果然眼角一松：“三千太少，叔叔给你垫到十万，收益全归你。”
——猎物在加码。
我咬唇，怯怯看向陆嘉行：“要不……你跟我合投？我出三千，作者“敬舒涵”推荐阅读《三月无恙》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你出七千，赚了我们平分。”
陆嘉行配合得天衣无缝：“我零花钱只剩五千，再问我爸借两千。”
陈国栋当即拍板：“今晚先签意向，明早我让人盖章。”
我掏出圆珠笔，却在“乙方签字”那一栏停住：“叔叔，我能拍照给我妈看吗？她总担心我被骗。”
“小事。”他大方挥手。
我连续拍照，顺手开了录音笔的“环境降噪”模式。屏幕右上角红色小圆点一闪一闪，像为他量身定做的倒计时。
五
20:40，茶庄大堂。
王穗坐在屏风后，假装等位，手机镜头却对着包厢。我起身去洗手间，与她擦肩，她低声道：“全程4K，人脸清晰。”
我手心全是汗，却不敢停步。
回包厢路上，陈国栋突然叫住我：“念念，你爸妈那块地，考虑得怎样？”
我攥紧裙角，逼自己抬头：“他们好像打算放弃……说风险高。”
他叹了口气，像无限惋惜：“可惜啊，错过这一轮，以后市区再难找。”
灯光下，他眼角细纹堆出悲悯的面具，我却看见藏在皮肤下的獠牙。
我轻声说：“要不……我回去再劝劝？如果收益率真那么高。”
“乖。”他抬手想揉我发顶，我侧身躲过，仍被他碰到发梢，恶心瞬间爬满后背。
六
21:00，茶庄门口分别。
陈国栋的奔驰尾灯消失在街角，我双腿一软，差点跪地。陆嘉行一把扶住我，掌心滚烫：“周念，呼吸！”
我大口喘气，像被捞出水的鱼。王穗赶来，递一瓶冰水：“先压惊，再复盘。”
我们蹲在绿化带旁，我打开合同照片，指着一条补充条款：“若因政策变动导致项目无法进行，甲方不承担差额补足义务。”
王穗冷笑：“兜底条款，真出事他就甩锅。”
我抬头看夜空，月亮瘦得可怜，像被谁掐住脖子。
“那就让他‘政策’出问题。”我听见自己声音在抖，却异常清晰，“明早我去税务局递交实名材料，让金海账户被冻，项目自然‘无法进行’。”
陆嘉行担忧：“用你母亲身份举报，她会被牵连吗？”
我摇头：“举报信写的是‘金海商贸’虚列成本，法人陈国栋，与我家人无关。我妈只是‘被冒用’身份证的受害者。”
王穗拍拍我肩：“法律上，这叫‘被害人报案’，保护优先。”
我点头，却知道真正的考验是——
今晚回家，我必须把“意向合同”摊给父亲看，让他亲眼目睹陈国栋如何“慷慨”地给一个初中生十万收益，再对比自己即将投进去的三百万。
我要用猎人的糖，打碎父亲的滤镜。
七
22:10，我家客厅。
父亲正穿外套，看样子要出门。见我回来，他愣住：“念念，你不是去图书馆？”
我把合同递到他面前：“爸，有人要带我发财。”
他狐疑地接过去，越看眉心越紧，最后“啪”一声拍在茶几：“胡闹！你小孩子签什么投资合同！”
我红着眼吼：“可他是你同学！你信他，我不信！”
父亲扬起手，却在半空停住。我挺首背，把脸送上去：“打啊！打完明早我就拿三千块压岁钱去签字，反正你不管！”
母亲从厨房冲出，挡在我前面：“周志国，你疯啦！”
那一夜，家里灯火通明。父亲一根接一根抽烟，母亲哭到干呕。我站在阳台，看对面楼一盏盏熄灯，像看一场延迟的烟火。
零点过五分，父亲终于摁灭烟蒂，声音嘶哑：“明天我去跟老陈说，意向金不交了，合同作废。”
我背靠墙壁，缓缓滑坐。
赢了第一步，却像被抽掉全身骨头。
八
凌晨一点，我躲进厕所，打开备忘录更新倒计时：
——距父母“自杀”还有86天。
最新战况：
父亲初步动摇?
陈国栋与我签“诱饵合同”?
税务举报信己寄?
茶庄视频+录音到手?
我在屏幕里看见自己，脸色惨白，眼睛却亮得吓人。
我低头，把额头抵在膝盖，轻轻对自己说一句：
“周念，别怕，地狱电梯己经上行，这一回，你要在顶层按下‘暂停’，然后把牵引绳剪断。”
窗外，夜沉得像一潭死水，却在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第一声鸡鸣。
我知道，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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