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余波在京城权贵圈中缓缓扩散。靖王妃凌蔚，这个原本被视为弃子、笑柄的名字，经过麟德殿上首面二皇子、婉拒柔嘉郡主、得皇后当众关怀这几件事后，己然变得不同。再无人敢轻易将她视作那个从庄子上来的、怯懦无知的替嫁女。
回到靖王府的次日，凌蔚便让锦雀将她那日穿过的吉服和头面仔细收好，自己则换回了平日里利落的衣裙，仿佛昨夜那场华丽的盛宴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她很清楚，表面的风光不足为恃，真正的立足，需要实实在在的力量和根基。
她先去查看了苏珩的情况。昨夜宫宴耗时颇长，苏珩虽未表露，但眉宇间难掩疲惫。凌蔚为他诊了脉，重新调整了药浴的方子，加入了几味安神舒缓的药材。
“王爷需静养两日，药浴暂缓。”凌蔚收起银针，语气专业而冷静，“昨夜劳神，于伤势无益。”
苏珩靠在床头，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动作，忽然道：“昨日在宫中，你做得很好。”这是第二次称赞，比之前更显郑重。
凌蔚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目光，淡然道：“分内之事。既然选择了合作，我自然会维护王府与王爷的体面。”
苏珩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但眼底的审视似乎淡去了些许，多了几分真正的认可。
* * *
处理完苏珩这边的事情，凌蔚回到“强身苑”。周大牛前来回禀，王府外围近日确实清净了不少，那些窥探的生面孔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
“看来宫宴之上，王妃的亮相，让某些人暂时收敛了。”周大牛分析道。
凌蔚不置可否。收敛不代表放弃，或许是转为更隐蔽的手段。她吩咐周大牛不可松懈，同时将训练重心稍作调整，增加了更多关于反跟踪、识别陷阱以及小组配合的实用内容。
晌午后，凌蔚铺开纸张，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了一封拜帖。收帖人，正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秦明远——她那位仅存于记忆边缘的舅舅。
宫宴上那惊鸿一瞥，秦明远眉宇间的郁结之色，让她无法忽视。母亲秦氏是秦明远的妹妹，当年秦家虽不算顶尖豪门，却也是清流门第。母亲去世后，秦家似乎就与凌家疏远了，连带着对她这个外孙女也几乎不闻不问。这其中，是否也有什么隐情？
这封拜帖，是试探，也是敲门砖。她需要了解母亲娘家这边的态度，或许，也能从舅舅那里，得到一些关于母亲往事的、不为人知的碎片。
拜帖遣人送出后，凌蔚又将注意力放回了“李记山货”和“幽萝藤”上。苏珩那边还在深挖“李记”背后的关系网，她也不能干等。
她再次带着锦雀出了门，这次没有去“济世堂”，而是按照周大牛提供的名单，走访了几家规模更小、位置更偏僻的药铺。她依旧打着为“家中长辈”寻药的幌子，询问“幽萝藤”，得到的回复大同小异，要么是没听过，要么是坚决否认。
首到他们来到城南靠近城墙根的一家名为“百草斋”的小药铺。铺子又小又旧，只有一个须发皆白、正在慢悠悠捣药的老掌柜。
凌蔚照例询问。
老掌柜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凌蔚一眼，慢吞吞道：“幽萝藤？姑娘问这玩意儿做啥？那东西，可不是啥好药材。”
凌蔚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老人家认得此药？家中长辈旧疾方子里需要此物做引，无奈寻了许多家都未有。”
老掌柜叹了口气：“认得是认得，几十年前见过。这东西长在极阴寒的深山老林里，性子歹毒着呢，用得不好，就是催命的毒药。早就没什么人用了，采的人也少。前些时日倒是有个生面孔来问过，看着不像药商，鬼鬼祟祟的……”
前些时日也有人来问？凌蔚立刻追问：“老人家可还记得那人模样？或者，可知如今哪里还可能寻得此药？”
老掌柜摇摇头：“模样记不清了，戴着斗笠。至于哪里还有……唉，这京城里，怕是难喽。除非……”他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除非去黑市上碰碰运气。听说有些见不得光的药贩子，手里会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过那地方，姑娘家家的，可去不得，乱得很。”
黑市！
凌蔚眸光一闪，终于找到了一条可能的路径。她谢过老掌柜，留下一点碎银，带着锦雀离开了百草斋。
回府的马车上，凌蔚闭目沉思。黑市鱼龙混杂，危险自不必说，但也是消息和违禁物品流通最快的地方。“幽萝藤”的线索指向那里，或许，母亲当年所中之毒的来源，也能在那里找到蛛丝马迹。
只是，如何安全地进入黑市，并进行调查？
她需要人手，需要可靠且有一定身手的人。周大牛或许可以，但他目标明显，且需要负责王府护卫。赵铁柱那几个小子，忠心有余，经验却太浅。
看来，是时候考虑吸纳一些真正能派上用场的“自己人”了。
* * *
傍晚，凌蔚收到了秦府的回帖。回帖是秦明远亲笔，字迹瘦硬，言语简洁，只道“闻王妃安好，心甚慰。三日后休沐，可在府中恭候”，语气客气而疏离，并未表现出过多热情，但终究是答应了见面。
这是一个开始。
凌蔚收起回帖，目光沉静。三日后，她将去拜访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而在那之前，她需要尽快理清思路，准备好如何应对，以及……如何从可能的对话中，获取她需要的信息。
京城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她正在一点点地触摸到网的边缘。母亲的死，苏珩的伤，看似不相干，却都隐隐指向某些隐藏在深处的黑暗。
而她，必将把这些黑暗，一一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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