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驾临,百官与命妇山呼万岁,声震殿宇。
凌蔚随着众人起身归座,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谨,却将方才那一瞥深深记在心底——那个坐在轮椅上、气质柔弱美丽的年轻女子,为何会格外关注她这个新晋的、并无甚名气的靖王妃?
御座之上,皇帝年约五旬,面容威仪,眼神深邃,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他目光扫过全场,在靖王府的席位略作停留,看到苏珩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恢复平静。皇后坐在他身侧,凤冠霞帔,端庄雍容,脸上带着母仪天下的标准微笑。
宴席开始,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君臣之间,命妇女眷之间,看似一派祥和,觥筹交错,笑语晏晏。
凌蔚恪守着礼仪,安静地用着餐食,偶尔与身侧的苏珩低声交流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扮演着一对相敬如宾的皇室夫妻。她能感觉到,自方才与二皇子那番交锋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多了,也更深了。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一些宗室子弟和年轻官员开始起身敬酒,殿内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子,由侍女推着,缓缓来到了靖王府的席前。她脸上带着温婉柔弱的笑容,声音也如春风拂柳般轻柔:“珩哥哥,许久未见,你身子可好些了?”
珩哥哥?如此亲密的称呼?
凌蔚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看向苏珩。苏珩神色依旧平静,只淡淡道:“劳柔嘉郡主挂心,尚好。”
柔嘉郡主?凌蔚迅速在脑中搜索相关信息。这位似乎是己故安亲王的独女,安亲王与先帝(当今圣上之父)是同胞兄弟,战死沙场,只留下这么个女儿,自幼体弱多病,双腿有疾,深得太后和皇帝怜惜,封了郡主,养在宫中,地位超然。她与苏珩年纪相仿,看来是旧识。
柔嘉郡主似乎并不在意苏珩的冷淡,目光转而落在凌蔚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善意:“这位便是新进门的靖王妃吧?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清丽脱俗,气度不凡。方才见王妃应对二皇子殿下,不卑不亢,真是令人佩服。”她说着,轻轻咳嗽了两声,更添几分弱不禁风之态。
凌蔚起身还礼:“郡主过奖了。凌蔚不敢当。”她语气平和,心中却暗自警惕。这位郡主看似柔弱无害,但那双看向苏珩时不经意流露出的、被迅速掩藏的情愫,以及此刻对她这个“正妻”看似友善实则带着审视的打量,都让凌蔚觉得,此女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王妃不必谦虚。”柔嘉郡主柔声道,从腕上褪下一只通透的翡翠镯子,递向凌蔚,“今日初见,仓促间未备厚礼,这只镯子还算温润,便送给王妃当作见面礼吧,望王妃莫要嫌弃。”
以郡主的身份,初次见面便赠如此贵重之物,且是贴身佩戴的镯子,这举动显得有些过于热情和……突兀。
凌蔚并未立刻去接,而是微微屈膝,婉拒道:“郡主厚爱,凌蔚心领。只是此物太过珍贵,又是郡主贴身之物,凌蔚受之有愧。”
柔嘉郡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绽开更柔和的弧度:“王妃这是与我见外了?我与珩哥哥自幼一同长大,情同兄妹,他的王妃,便如同我的嫂嫂一般,一只镯子,算不得什么。”她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苏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苏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正要开口,凌蔚却己抢先一步,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郡主言重了。正因郡主与王爷情谊深厚,凌蔚更不敢僭越。皇家规矩森严,凌蔚初来乍到,不敢行差踏错,还望郡主体谅。”
她将“皇家规矩”和“不敢僭越”抬出来,既全了礼数,又堵住了柔嘉郡主后续的话头。
柔嘉郡主拿着镯子的手顿在半空,收回去不是,送出去也不是,脸上那温婉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住,眼底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被掩饰过去。她勉强笑了笑:“既然王妃坚持,那便罢了。”说着,将镯子重新戴回腕上,只是动作略显僵硬。
她又与苏珩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关心话,便由侍女推着,离开了靖王府的席位。
凌蔚重新坐下,能感觉到苏珩的目光落在自己侧脸上。
“她自幼便是如此。”苏珩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不必理会。”
凌蔚微微颔首,没有多问。这位柔嘉郡主,看来是苏珩的一朵烂桃花,而且是一朵看似柔弱实则心思不浅的桃花。不过,她并不在意,只要对方不主动招惹她,她也懒得理会。
这个小插曲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宫宴依旧在继续。然而,凌蔚却敏锐地发现,御座之旁,皇后娘娘的目光,似乎在她和柔嘉郡主这边停留了片刻,眼神中带着一种深意。
随后,皇后便笑着对皇帝说了句什么,皇帝点了点头。接着,便有宫人高声宣赏,按照惯例,赏赐了一些菜品和锦缎给几位宗室亲王和重臣之家。靖王府也在其列,得到的赏赐中规中矩。
但在宫人将赏赐送到靖王府席位时,皇后却额外对着凌蔚温和地说道:“靖王妃初入皇家,若有任何不适或需要,可随时递牌子进宫与本宫说话。”
这话看似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但在这种场合特意点出,意义便不同了。瞬间,又有不少目光聚焦在凌蔚身上。
凌蔚连忙起身谢恩:“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她心中明镜似的,皇后此举,未必是真有多关爱她,更多的可能是一种姿态,一种对靖王府,或者说,是对目前处境微妙的苏珩的一种安抚,亦或者是……一种制衡?
这宫廷之内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宫宴持续到亥时方散。离席时,凌蔚能感觉到凌瑶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嫉恨目光,以及王氏那阴沉审视的眼神。她恍若未见,从容地推着苏珩,随着人流缓缓向殿外走去。
经过某处席位时,她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那席位上坐着一位气质儒雅、面容与凌永谦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清矍正派的中年官员,看官袍品级,应是都察院的某位御史。他并未看向凌蔚,只是独自饮着杯中残酒,眉宇间似有郁结之色。
凌蔚心中一动,此人……似乎是她那早己没什么印象的,母亲的兄长,她的舅舅,现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秦明远?
她不动声色,推着苏珩继续前行。
今夜宫宴,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她见到了皇帝的深沉,皇后的手段,二皇子的跋扈,柔嘉郡主的伪善,也隐约感受到了来自凌家的敌意,以及……或许来自母亲娘家那边,一丝微弱的、尚不明确的关联。
信息繁杂,需要回去后细细梳理。
马车驶离皇宫,融入京城的夜色。凌蔚靠在车壁上,闭上眼,脑海中回放着宫宴上的种种。她知道,从今夜起,她将不再仅仅是一个名义上的靖王妃,而是真正踏入了这权力漩涡的中心。
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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